不语,心内都怀了个鬼胎。
  不多一会,见连儿跑的满头大汗进来,对他娘道: “老爷们来了,快领着媳妇伺候迎接行礼。”众亲眷一吓,都躲入房内去了,又乱挤乱推的争着在门缝里朝外望,带来的小孩子又挤的哭了起来。众人分外手忙脚乱,一面哄骗孩子们不哭,一面还要探头探脑的张望。早见伯青等人,由外面摇摇摆摆的同走进来。今日各人皆是便服,脚下却穿着靴子,一个个貂冠狐裘十分华丽。有的穿鹅黄袍子,绛色短褂;有穿绯青袍子,朝缎短褂;有穿浅蓝袍子,姜黄短褂,尽是各样颜色配搭,深浅不同。人材又俊美,衣服又鲜明,把众亲眷的眼睛都绕花了,痴呆呆的立定不动。内中有几个老年的,口中低低念道: “阿弥陀佛,这才是前世修来的,也不知敲破了成千累万的木鱼呢!”
  连儿斜着身子,迎请众人至客座内坐下,连儿的娘忙上来请安道: “蒙诸位老爷赏脸降临,真乃邀荣格外。”伯青笑道:“我们倒打扰你家了。”他娘连说“不敢”。回身取了毡条铺下,命寿姐叩头。寿姐早在房内打扮齐整,出来故意装着斯文,慢慢的走上毡条,扭扭捏捏下拜。伯青等皆微微抬身,若作答礼。众人看寿姐,团团的脸,皮色倒还白皙,就是脂粉涂得多些。额上扎着一条元色嵌花绸帽,乌油油的一头浓发,鬓边插了十数支五色绒花。上身穿件绿布羊皮袄子,加了件青布单褂,宽镶大滚,腰系元色布裙,迎面拖了条红绿丝绦。脚下穿着蓝布鞋子,绣的满帮花.连那火红业靶上,都绣的花朵,虽然一双人脚,倒生得圆俏。众人暗道: “怪不得连儿夸赞他妻子好,乡下人行这个样子,也算出色的了。”
  伯青向众人丢个眼色,在身畔取出两锭银子,约行二十多两,用红纸包裹,递与连儿道: “多谢你妻子叩见,我们给他买花戴罢!”众人也各赏给了若干,或十数两、七八两不等,约共有百两有余。连儿忙叩头谢赏,转身交与寿姐,又叫寿姐也叩谢了,方退了进来。寿姐回至房内,把银子摊摆在桌上,众亲眷齐围拢来观望。潘老儿夫妇笑的口都合不拢来道: “真是一班大老官的出手,见面礼就赏了百十多银子。”对寿姐道: “要算铂;的小造化,碰见诸位财星老爷了。”寿姐亦欢喜非常,取过一块布,将大小银包爿:在一处,裹好收入箱内,做私房了。外面连儿调开桌椅,摆齐酒席,请众人入座。伯青因在他家人处,推从龙首座,王兰、汉槎对面二席,三席上横头梅仙,自己坐了主位。连儿又邀了各府家丁,至对进房内吃酒,合席斟了杯酒,复到上面来伺候。连儿的娘领着寿姐在厨房照料烫酒上菜,里面众亲眷都拥挤在窗棂眼里偷瞧,评论这一个人材好,那一个品貌好,甚至意见不合,争论起来。
  寿姐忙了一会,回到里面轻轻扯他娘的衣袖道: “妈妈你看,脸向外坐的那个人姓金。你女婿说他本是个唱戏的小旦,府里少老爷前年进京会试,闻得他是个好人家出身,替他赎了身,又带他回来,终日平吃平坐。如今又代他捐纳顶效,这姓金的也算碰着好机会。说破了留神看他,果然与众位老爷们不同,笑起来头就有点扭,说话又多把眼角去望人,真有三分女子家的形态。”众亲眷听了,人人都去望着梅仙。又嫌那窗棂眼里看不明白,慢慢的挤了出来,都站在窗子口观望。由梅仙头上望到脚,又由脚底望到头。望一会,又两个三个唧唧哝哝的,指手划脚谈论。
  梅仙初时并不介意,后来见他们都望出神了,又隐约听得说什么戏子小旦。梅仙不由得满脸绯红,不好意思起来,借着看别处,转过身子去了。王兰一眼看见,早巳明白,大笑道: “小癯,你不要做了卫玠,被人家看杀了。那时我们岂不少了一个知心朋友。”席上众人听说,一齐掉过脸来,哈哈大笑,把个梅仙分外笑得难过,坐又不是立又不是,只得托言酒醉,催着众人吃饭, “好回去罢”。又道: “我们不可久坐,他家亲眷还要坐席呢!”众人齐声称是,都停杯唤饭。少顷席终,吃了一锤茶,各起身回府。  
  连儿的娘同寿姐,直送至门外方回,对潘老儿夫妇道: “有累亲家亲母,及诸位新亲捱饿了。”忙收拾了客座内的残席,重新摆上几桌酒饭,请众亲眷入席。连儿送过伯青等人回府,也来家了,叫他娘陪坐。自己脱去大衣,到厨房内与寿姐料理,让央来的人好去吃饭。大众雄谈豪饮,直吃到日色偏西方止。
  此时虽是十月底,节令正届小阳春日,天气甚暖。寿姐忙得浑身是汗,到房内将上盖皮衣脱去,坐在小杌子上少歇,那额上汗滚滚的下来。连儿忙了一日,身子亦乏,见外面各事清楚,也回到房内,躺在床上喘气。见寿姐不住的用手巾拭汗,脸上的粉早间又太搽多了,流得一条一条的粉痕,额角上又有许多黑渍。连儿只认做寿姐在厨房里沾的灶灰,又可怜他今日劳碌狠了,道: “这个人太古直,既如此热法,何妨将包头除去凉凉,难道自己丈夫面前,还拘礼么?”起身道: “我代你把包头除掉了罢,免得被汗弄污了。你头上灶灰不少呢,除下来也好用水洗脸去。”寿姐忙道: “我不能除包头,自幼有个头风病,受了风登时即要发作。六月天,我还扎纱包头过夏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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