饮至半酣,七窍询曰:“道长之道号安在?”老怪曰:“毒肠。”七窍曰:“道者名讳,宜理慈和字面,胡以毒肠名之?”老怪曰:“学道时,师常以毒肠为戒,吾恐忘却,故以此为号焉。”七窍曰:“如道长言,自是毒肠除尽,满腔仁慈者。”老怪笑曰:“世人之毒肠在抱者,不为名,即为利。若吾辈学道,固已名利两忘,肠不毒矣。”七窍信以为真,不胜敬服。
  酒将饮罢,毒肠曰:“尔之来此,其贸易耶,抑亦居积而为贾耶?”七窍曰:“否,否。吾之来为访良友也。”毒肠曰:“所访何人?”七窍曰:“三缄。”毒肠曰:“为人若何?”七窍曰:“吾素读诗书,前得老道指示,须与三缄为友,方能有成。出访两遭,未克相晤,为人何若,尚不知也。”毒肠不复再问,辞别七窍,假意归去。乘风四顾,远见一缕清光,从续阳山前直透空际。掉身化作道长,近而问诸侍从,乃知其为三缄也。于是撮口高嘘,一小黄鱼近前,问曰:“呼小妖何事?”毒肠曰:“吾欲诱七窍入洞,以食其血,恨彼不离海岸,计无所施。尔可化为三缄,助吾引诱之力,如入吾口,重赏尔躬。”小妖领命,将三缄周视一遍,急同老怪乘风而回。
  次日,毒肠入市,谓七窍曰:“子欲访得三缄,方遂尔志,吾洞昨日来一小子,自号三缄,尔随吾去,即见之焉。”七窍诺,嘱仆紧守旅户,独与偕行。仆私谓曰:“前之老道善气迎人,告主毋得滥交,恐受害于匪类。今之老道狰狞可畏,非道中人也。暂与相交,尚虑受害,何反以千金之体,而蹈不测之地乎?”七窍曰:“取友一则取以道,非取以形,吾去尔勿阻之。”仆不敢言,唯唯而退。七窍随毒肠行,甫至洞前,见一小子品貌不俗,询其名号,果三缄也。七窍此时一见如故,誓同生死,重拜毒肠,暂居洞中。
  适老蚌归来晤七窍,入其旅舍,仅仆在焉。老蚌惊曰:“尔主安往?”仆曰:“为白发老道邀去矣。”老蚌曰:“殆哉!此子也。但不知是何海怪将彼摄去。如不往救,必有天殃,如往救之,又伤同类。”踌躇良久,只得妖风驾动,腾空而来。
  遥见清气盘旋,为黑雾所绕,细视其处,已知在黄鱼洞中。急急按下妖风,直入洞府。毒肠笑而出迎曰:“蚌兄来此胡为?”老蚌曰:“特来劝怪耳。”毒肠曰:“所劝何事?”老蚌曰:“七窍之身,乃紫霞门徒投生尘世,尔宜护持,俟彼返本归根时叨光弗少。”毒肠曰:“吾造修多年,正欲得一仙子而食之,以成吾道。尔毋饶舌,免伤和气。”老蚌苦求释放,毒肠不允,命众小妖逐出洞门。老蚌口吐金珠,光射洞之内外,群妖畏甚,四散无踪。毒肠怒,持剑出洞,与老蚌战于海滨。一时黑雾迷天,海波大起。战约数刻,老蚌力尽,为毒肠抛一金瓦,当头打下,乘风而逃。但见金瓦腾空,随老蚌驰追不舍。老蚌避身无地,望救无人,于莫可如何时,紫霞立在云头以雷诀震之,金瓦直向海中坠去。询及老蚌:“何与是妖相斗?”老蚌将救七窍事详细禀明,紫霞曰:“如是,吾命众理子往擒此怪。”众理子奉命前来,与鱼怪大战三日,力不能胜,归告紫霞。
  紫霞曰:“此毒肠也,与尔相反,兹赐尔一盘,可收伏之。”众理子曰:“盘有何奇,能收毒肠耶?”紫霞曰:“是盘乃汤王故物,刻有日新诸字,以之收拾毒肠,特易耳。”众理子闻言,持盘而往。毒肠厉声曰:“尔敢与吾再斗三日乎?”众理子曰:“誓欲与尔决一死战,有何不敢?”毒肠于是抛起金瓦,斜斜而坠。众理子挥之以麈,金瓦渺然。毒肠忿甚,吐出无数恶鬼,共斗众理子。众理子手执汤盘照去,万道霞光直射毒肠。
  毒肠为盘所照,昏倒在地。众理子擒归,交与紫霞。紫霞曰:“彼已修道多年,且押赴阴山,留待后用。尔急返洞内,以救七窍,不然必为众妖所伤。”众理子不敢迟延,转身入洞,果见七窍已为群妖捆束,欲吸其血矣,仍照以盘,群妖化为乌有。
  当将七窍解释,导回海岸。七窍谢曰:“救我者何人?”众理子曰:“村民耳。”七窍曰:“是何妖物残毒如斯?”众理子曰:“黄鱼精也。”七窍曰:“三缄不为所毙乎?”众理子曰:“三缄前岁归家,今复访尔,尚在续阳山下,洞内之三缄者,乃小妖所化也。尔速整顿行李,向续阳山晤之。”言毕,化作清气,直冲霄汉。七窍知为神救,望空拜谢。
  次日,辞别旅主,竟向续阳山而投。行约旬余,已到山下,缘村访问,初无有知三缄者。访之数朝,急见一道士绕村而过。
  七窍邀于路而询之,道士曰:“三缄在敝观住居已久,昨日辞去,不知所往焉。”七窍愁然曰:“良朋之难得也,洵不诬矣。”即偕道士入观,拜见老道。老道留彼暂住观中。
  一日闲游,瞥见壁题四句云:“仆马征车到处游,阳春已过复逢秋;良朋不遇今何故,暗执丝鞭又渡舟。”后书“三缄”二字。七窍见此,口吟不绝,伤感成疾而归。






第七回 望红灯误认兰若 游绿野忽遇仙亭


  三缄辞了老道,离却续阳山界,又向前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