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之坐,而后言曰:“人生天地,衣禄财帛,各有定数,不可相强。如前世善行广作,衣禄财帛,上天多定与尔,用受今生;前世一善不为,今生则罚受穷困。所以世上顽梗,用尽奸心,痞骗欺瞒,终是贫而不富,尚且绝灭子孙者,以天定胜人,其中自有主恃,非人力所可转移也。尔也身为男子,不思多种丹桂,少栽荆棘,以免他日挂尔子孙之衣,而乃逞尔豪强,以痞骗为能,徒饱一时之溪壑。贫道从旁代计,甚为尔所不取焉!”两头蛇为三缄一席话儿,说得心安意服,乃叩首而谢曰:“久入迷途,不知从乎坦道。兹得道长一棒当头,恍如暮鼓晨钟,得证菩提之路。不然,愈坠愈下,他年无间狱内,恐无出期!从此洗髓伐毛,不作污泥之再染。愿道长慈悲普救,功成指顾,早证大罗。”三缄曰:“愿尔自今改过,心肠不变,异日子孙齐登富贵录中。”言已,两头蛇复又拜舞三缄,以谢指点之恩而归。
  三缄见男女二妖俱感化于言词,欣喜不尽。狐疑谓其师曰:“人妖固收矣,令吾至今想其情形,心犹未甚。”三缄曰:“岂较碧玉山之九头恶妖,尤骇人乎?”狐疑曰:“殆有甚焉。”师徒言谈之间,四野烟生,落霞天挂,知已傍晚,不敢前进。
  到了次日晨餐后,始离观音阁,又向他途而行。
  当是时也,季春已过,又历夏初。三缄触景生情,偶成四语,曰:“暖和天气不多时,又历春中暗自思;大道何年能到岸,令人朝日恨迟迟。”狐疑曰:“吾师呻吟不语者何也?”三缄曰:“心忧大道骤不能成,空劳师徒程途奔走耳。”狐疑曰:“吾师常言:『习道人有内功,尤要外功』。不知吾师外功,还有几许人妖未能收伏?”三缄曰:“随遇之而随化之,焉有定数?”狐疑曰:“但愿前面多遇山精水怪,切无再遇人妖。”三缄曰:“尔遇二三人妖,即如是畏惧,倘一但尔化为人,又为人中之妖,恐自是而不自畏也。”狐疑曰:“师言曲折,弟子又进一层。”三缄曰:“师徒闲谈,不觉村庄之内厨烟生,外蜂闹午衙。前面一山,方平高大,未识上面有观剎否?
  狐疑善能寻访,试去访之。”狐疑闻言,速速前去。
  去约一刻,回禀三缄曰:“师命弟子寻访观剎,刚到山麓,有村人止而言曰:『道士休上此山,恐为怪物所噬。』弟子当问:『有何怪物在兹?』村人曰:『此山近日有一牛、一虎,终朝相斗,自晨至酉方止。』吾闻是说,暗暗走上山半,果见牛与虎斗。细细审视,牛似斗之久而气喘不息,虎以斗之久而畏怯欲行。无何斗停,各向后路而退。弟子见牛、虎已退,方上山顶。顶有古剎一座,人迹毫无。其中住持,谅畏牛、虎而他往也。”三缄曰:“牛与虎斗于此地,主何先兆耶?”狐疑曰:“大约此山,牛有其穴,虎亦有其穴。牛不服虎,而逐虎于他所;虎不服牛,而欲逐牛于异方,故两两搏击如是。”三缄曰:“既有古剎,吾师徒暂居于是,看属何为?”是夜,师徒在剎栖止。
  次早,三缄独自出剎视之,遥见牛从东方而来,虎自巽方而至。渐相近矣,各逞雄威。虎舞爪以搏牛,牛举角以击虎,奋力争斗。争斗良久,牛退而虎亦退,各得一息肩之所,似欲气定而复搏击焉。三缄视之已悉,手持飞龙瓶,向牛虎抛来。
  其瓶倏然坠地,为虎衔着。牛似不服,欲争于虎而夺之。虎不舍瓶,牛不舍虎,竟望山尾奔去。
  三缄见瓶已失,心忘所畏,亦向牛、虎所奔之地而追。追至山尾,牛、虎不见,倏现峭壁万重,一洞高悬,其圆如镜。
  向洞遥观,内一老道坐于石榻,双目紧合,似炼功然。三缄不见牛、虎,恐瓶弗得,直入洞内,拜了老道,俯首地下。老道如未知也。久之,始开目而视,曰:“俯首者何人?”三缄曰:“弟子三缄,俗姓李氏。”老道曰:“耳食尔名久矣,尔其任肩阐道之三缄乎?”三缄曰:“然。”老道曰:“尔来此何求?”三缄曰:“弟子云游至此,偶遇牛、虎相斗,疑属妖部,有害村民,故将飞龙瓶抛向半空,以收此物。殊瓶坠地,被虎衔之,牛欲夺之,两相追逐,同至山尾。弟子恐瓶失却,急急追至此地,牛、虎俱不见其影形。恳祈老道垂怜,为予指示。”老道笑曰:“虎属乎寅,牛属乎丑,丑寅之日,尔必有厄。吾先以牛、虎示尔,尔不能解,因将牛、虎收回,引尔来兹,晤吾一面。”三缄曰:“老道何名?”老道曰:“吾乃云衣子也。”三缄听得“云衣”二字,又重而拜舞之,云衣子曰:“灵宅子几次阻道,都为紫霞诸真所败,恨入骨髓。而今炼就万鬼大阵,欲诛尔命,兆在丑寅之日也。尔将如何?”三缄曰:“惟求吾师援救弟子耳。”云衣子曰:“吾招尔来,赐尔一瓶,名曰『万窍』。此瓶针之有数,如遇万鬼大阵,安放平地,师徒同入,窍窍可住。万鬼即能进窍捕尔,尔纡徐曲折,自有藏身所在。纵灵宅子下了千钧铁石,飞打阵内,不能将瓶损伤。此瓶赐尔,好好珍重!”三缄拜而受之。云衣子曰:“尔今云游,宜倒向北,看能免是阵否?”三缄诺。将辞行矣,云衣子曰:“尔之飞龙瓶在此,可并万窍瓶一样珍藏。”三缄接过二瓶,拜辞出洞。
  刚行数步,回视峭壁,渺无所有。三缄异,逞步归剎,正值狐疑诸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