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人、夫人辱临寒家,无甚款待,乡村风味比不得宦衙光景,尚望海涵。”七窍曰:“吾夫妇遭逢不幸,无故来尔府第,扰谢多多。他日归都,自然加倍给银,决不尔负。老农曰:“粟米乃农家所出,大人、夫人系玉体金枝,一日食得几何,何敢存心望给重赏?况吾妻平素常言大人夫妇待彼甚厚,吾久欲代妻报答,所恨天渊相隔,觌面无由。今幸来至吾家,正吾报答时也。特恐山肴野蔬,不堪入口,还冀大人夫妇多住几时,方能酬得吾妻托庇之德。”言已,即命蚌母烹雌煮酒,宴夫妇于中堂。七窍暗想:“老农面恶而情深,未识待吾夫妻其心能恒久不变否?”是夜饮后,各归室内。珠莲谓七窍曰:“蚌母所配,言颇仁义,不知心内如何?”七窍曰:“如能恒久弗变今日所言,吾与夫人无忧他适矣。但吾夫妇中堂同饮,老农两目常偷视尔,尔可知乎?”珠莲曰:“凡人从未相见,无不触之以目。倘有私意,须于平日方可知之。”七窍曰:“尔言亦属不差。”夫妇闲谈,姑不必论。
  且说老农将七窍夫妇竭力供奉,又复数月。他日遇珠莲于别室,笑谓之曰:“夫人玉貌娇姿,今吾见之,魂飞天外。其所以碍目者,惟大人而已。尔若肯充吾下陈,吾持利刃将大人诛却,厝于深山,此地荒凉,谁能知得?大人诛后,夫人与吾匹配,终身不嫌。老妻留之以为姊妹,如其嫌也,吾则一并诛之。愚言如斯,夫人以为何若?”珠莲曰:“人各有配,尔妻尚在,何得又起外心?”老农曰:“夫人容颜高过拙荆多矣。
  日夕相见,心思扰乱,坐卧不宁。每夜形诸梦魂,恨未与夫人共枕而眠耳。”珠莲怒曰:“尔真俗子村夫,不知厉害。夺人妻以伤人命,上天岂能容之?”老农曰:“夫人细思,如从吾言,自不少尔衣食;设或不允,吾暗戮大人于内室,使尔无依无靠,即是冲天之鸟,亦难脱吾牢笼。”所言至斯,悻悻然去。
  珠莲回在房中,目带泪痕,默然而坐。七窍询曰:“夫人何往许久乃归?”珠莲曰:“吾登厕后,即便归室,何遽去久乎?”七窍曰:“尔目带着泪痕,所为何事?”珠莲曰:“想今日凄楚,转计当年荣耀,乌得不心伤耶?”七窍曰:“吾观老农为人奸猾,夫人所遇,如有不合,须明告我,以好设策。
  尔若隐忍,恐误夫妇性命,那时悔之已晚。”珠莲闻此,泣而言曰:“丈夫须要谨防,不然,必毙于老农之手!”七窍曰:“如何?”珠莲遂将老农所言,一一详述。七窍骇,哑然半晌。
  久之,执珠莲手而问曰:“尔愿从老农否?”珠莲曰:“吾系千金之体,焉肯配及犬子哉!”七窍曰:“如其老农倏动杀心,尔又何以处此?”珠莲曰:“惟有一死,以随君身。”七窍曰:“吾夫妇不知造何罪愆,方出狼窝,又入虎口。早知如此千磨百难,不应当日博取功名矣。”言谈竟夜,未能合眸。
  次日,老农命蚌母请七窍夫妇来至中堂,曰:“吾家耕种为业,无多粟米以养闲人。大人、夫人作何主意?”七窍曰:“吾夫妇愿另行他所焉。”老农曰:“大人欲行,可留下夫人与吾作一小星,为生子计。”七窍火从心发,指老农而詈曰:“尔恃尔地荒凉,不畏王法耶?”老农闻詈大怒,手持利刀,直扭七窍而欲刺之。珠莲见刺七窍,跪地泣曰:“吾夫言语误触,望其恕饶。”老农曰:“尔能配吾,吾即饶尔丈夫。”其时蚌母在侧,亦劝珠莲曰:“事势如此,宜应允之。”珠莲曰:“尔不另思良策救吾夫妇,反劝吾失真下贱,是诚何心?”蚌母亦怒曰:“因尔夫妇在兹,吾受吾夫无限呵斥。尔不允彼为配,吾日子又如何过乎?”珠莲曰:“吾宁死于老农手中,断不弃秦而从楚也!”老农谓蚌母曰:“尔可持鞭击之。”蚌母如命,力鞭珠莲数十。珠莲泣曰:“常日待尔恩颇不薄,尔何忘却,不思一报耶?”蚌母曰:“尔夫妇来吾家内,饮食供奉,将近一载,大恩已报矣。各欲安闲过日,谁顾得谁?”珠莲曰:“尔欲安闲过日,忍置吾夫妇于死地乎?”老农曰:“念伊远来,再为宽恕。如其七窍能舍珠莲,释之不刺;否则,先刺七窍,而占娶之。大路两条,任其自择。”蚌母曰:“吾夫开恩与尔,尔夫妇若欲保全性命,须速筹商。”言已,老农释了七窍,与蚌母携手而入。
  七窍、珠莲亦入室中,抱头大哭。时逢老农弟媳闻得夫妇哭声,入室询故。珠莲且泣且诉,细告所以。老农弟媳曰:“如是,吾开后户,放尔夫妇远处逃生。”夫妇闻之,转悲为喜,忙随老农弟媳,从后门而出。东奔西窜,来至一岭。岭上有一小小茅亭,夫妇二人遂住于是。
  三缄暗思:“吾化毒龙等以绝七窍夫妇所恃之人,而今诱到通天岭中,挫辱业已受尽。且又导入绣云阁,一睹仙子荣耀,荣辱相逼,习道心念自然坚稳,庶不至生吞活剥之费力为更多也。”计议已定,化为白发老道,古貌古须,手扶竹笻,直到茅亭。见七窍夫妇而询曰:“尔二人夫妇耶?”七窍曰:“然。”老道曰:“尔来此间,所谓何事?”七窍泪流满面,将三缄来衙,与蚌母、虾精携彼夫妇逃走出外,后遇老妪多端磨折,并毒龙等反生戕害事,详细言之。老道笑曰:“人情反复,波澜频生;功名富贵,不得常存;不如修道,逐我天真;功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