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吾,自有到辽阳之日。”言殊可悯。张顺勃然大怒,以手指三缄之额而言曰:“你这王八弹子,真是不懂人情。辽阳历都里约万余,兵部所发银两原有定数,如任尔迟迟步履,倘多延一月,他日老子归去,岂不是要乞丐一月乎?”吴魁曰:“如行再缓,蛮法治之。”张顺曰:“若动蛮法,尔命休矣。”吴魁曰:“前后话且休提及,可将尔那犬足发快当些。”三缄被张、吴二役语二言三,气得双泪交流,不敢稍酬一句。自是为役所逼,奋力前行。
  复行十数日,已近秦岭。三缄举首望之,岭若长虹,横隔天外;云霞星斗,出没皆在半山。暗自思曰:“辽阳隔岭不知几许,如在岭外,不想再回乡井矣。”思念及此,咽呜不止。
  耳闻二役相与言曰:“是地人稀,旅舍寥寥,此去南关不识还须几日,可至前面逢人问之。”行约里余,见一小溪,溪上芦花皎洁,如雪花之深处,隐有茅舍在焉。二役与三缄绕溪而行,行至茅舍,日已西坠。三人同入,店主询曰:“客来何地?”二役曰:“吾在都内押一皇犯,充配辽阳,前当解役时,曾至秦岭下,但暂来暂去,路已生疏。动问主人,前面尚有旅舍否?”店主曰:“荒凉之区,旅舍稀少,后因充配军犯连年甚众,故旅舍亦伙。近来充配渐寡,旅舍拆去者累累矣。而今前面业已拆尽,必到南关方能容人,外此则无有也。”二役曰:“此隔南关,路程有几?”店主曰:“两日可到。”二役曰:“两日方到,饮食何由得乎?”店主曰:“必办干粮,以充二日之饥焉。”二役曰:“宿居何所?”店主曰:“此地芦茅茂密,结芦而卧,亦可栖身。”二役曰:“如是,今宵下榻于斯,明日再作理会。”三人餐罢饭食,归室安寝。
  刚欲入榻,张顺曰:“吴伙计,可告便否?”吴魁曰:“欲去。”二人于是执灯同往,转转折折,已入厕中。三缄近日常防二役暗害,尾后窃听。果闻张顺谓吴魁曰:“历来解押皇犯充配辽阳,能有几人竟入辽阳地界?每到是处结果性命,归以病故禀之。我戴月披星,来兹僻壤,乃已心尽。明日押到前面,将犯刺杀,抛入芦花,仍返此间止宿一夕;然后急急归从原路,岂不稍省辛苦乎?”吴魁曰:“弟心亦欲如是,且起解时云大人已有刺杀之命,事不宜缓,明日下手可也。”三缄窃听至此,心胆俱碎,退归寝所,暗思脱逃良策。
  移时,二役入室,同卧彼榻,未逾一刻,鼻息如雷。三缄夜不成眠,右想左思,未得其计。忽闻旅主与老妻言曰:“今日二解役所押之人,可惜骨嫩年轻,死在旦夕矣。”妻曰:“彼无重病,乌得速死?”旅主曰:“凡解皇犯至此,多遭刺杀,能到辽阳者十中不过二三。”妻曰:“何不救之?”旅主曰:“皇家要犯,如何敢救?”妻曰:“彼胡不自逃耶?”旅主曰:“彼如肯逃,出户右行,芦花愈密,由溪转左,尚有黄姓旅舍。特恐彼不知,明日定遭毒手矣。”三缄幸闻是语,遂将缧绁与银两卷入怀内,轻轻走出。喜此旅舍以芦干约束为门,易于启之。
  三缄出得舍外,但见星光隐约,月影依稀,即如店主言,向溪右而去。时至秋季,虫声唧唧,玉露盈盈,三缄绕溪徐行,步履衣衫概已湿透。俟至天晓,隐于芦花密处,虽觉寒冷,不敢声张。
  二役苏,张顺曰:“后日可抵南关,入关交卸,急回都下,此时父母以及妻儿,谅必望眼将穿,谓李家老爷可曾发赏否也。”吴魁曰:“有赏,赏尔一人头足矣。”张顺曰:“好好打点,不然尸无厝所。”吴魁曰:“厝于蛇虎腹中,方能快发。”张顺曰:“厝蛇腹焉,子孙手耍双龙;厝虎腹焉,子孙行横一世。”吴魁曰:“如若厝于獐鹿腹焉,子孙必为狐群狗党矣。”二役言来语去,未闻应答一词。张顺曰:“死囚尚在梦里耶?”吴魁曰:“彼又思受皮鞭乎?”张顺曰:“尔试呼之。”呼及再三,亦无应答。张顺曰:“呼之不醒,何弗击以刀背?”吴魁起,持刀近榻,以手抚之而惊曰:“皇犯逃矣。”忙呼主人,燃点灯檠,遍室寻之不得。旅主曰:“彼如逃出舍外,尔休望再见也。”二役不服,出舍望之,遍地皆芦花白如雪。因而商曰:“吾等暂驻于斯,谅彼无所依归,不久必转。”殊驻一二日,毫无影响,二役知不能得,将饭银赏楚,向都而回。
  三缄身隐芦中,窃听无人行动,始出溪岸,绕芦前征。行至日影西斜,尚见簇簇芦花,若无涯涣。是时腹中甚馁,步履维艰,又恐二役寻来,忙忙掬饮溪泉,以疗饥玻饮已,足力稍健,逢有路径,即由之去,不暇问及狼窝虎窟。行复数里,芦花已过,一带茂林,周围荆棘纵横,似无行客之路。立望良久,瞥见林左有小小路径。三缄出得荆棘,转至其间,正待前趋,林内腥风忽起,驻足凝睇,见一黑蟒大约数围,蜿蜒而来,其行甚疾。三缄恐避不及,斜向西行。孰知蟒亦西奔,相隔不过数武。三缄奔力已憋,当头一蟒,巨更胜前。骇极,狂奔北面,缘木而上,幸得此树叶茂枝繁,中有雀巢如人居室。三缄隐入,偷窥二蟒,始而以首相触,继而以舌相舐,终而将身挣立,约有二丈余高,各吐一珠,其大如碗,抛而复坠,坠而复抛者累累。
  久之,二蟒欲别,以首触地如相揖状。触罢,口喷黑烟,顷刻四野迷漫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