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未睡,溜溜与几个粉头闹了一夜,二来因判案勾当,其实不惯。当下望厅前一看,只见有三五百众,由迎门照壁起直至案前,乱哄哄跪一地。有一彪形大汉,自称姓郑,叫郑大,高声叫骂道:“国家无福民遭难,遇这等魍魉们认贼作父,苦害黎民,不知老天总还有开眼日子!”众人都吓得呆看。命他跪下,那人还千贼万贼不住价骂,哪里肯跪。王英大怒道:“这个贼囚!”喝叫左右道:“与我斩来!”只这一声,麾下有刀仗刽子齐声应诺,七手八脚都走向人丛里捆绑郑大,又几个叫骂的俱吃捆倒。一人又跪地央道:“大王留命!小的都无拳无勇,怎敢胡行?只恨是包吴两个,引领军卒挨户薅恼,合城妇女尽被奸污。似这等畜行,人哪里能容?我等因隐忍不住,豁了这条命要与那畜类厮拼,并不与大王之事。”亥民因想到这里,触犯自己,疾前禀告道:“一派胡言!大王以仁义为怀,替天行道,军卒所至无犯秋毫。莫讲是奸淫掳掠,军卒都素守纪律,决不能有。间或有一时酒醉,小有龃龉,现放有登闻鼓,大王是下马管民通判全郡的太守,素日又恤民疾苦,有什么冤枉事不可来告?而竟而目无法纪,乘着半夜里烧杀抢掠,聚众滋事,这明与王大化定有阴谋,要勾着崔家堡贼糜烂全城,抗官谋反。今幸而大王洪福,阴谋败露,你等亦俱吃拿了,还有何说?”因力请王英降下钧旨,先将那院公缚到,又四处派人去追捕王大化。

亥民又悄悄禀道:“这些百姓实是要反。”王英亦心里惶恐,想着要杀上几个镇服大众,又想有孔宣嘱告,须问孔目。遂握了朱红笔,有意将所有缚的杀上二百,喝命将院公、郑大并吴顺老婆,连昨日逮捕的元佑党人、本城里正马小光,及患有疯癫的吴顺,一齐都捆绑阶下,却顾问孔目道:“全斩,怎样?我看都没有好人。”于庄因不敢答话,一言出口,唯恐有不少冤死鬼跟随身后,又想也没这办法,哪有同时杀二百的?遂暗自摇摇手,积些阴骘。又想要见好老包,趋前禀告道:“火场情形,连烧死军卒百姓,都当验看。”王英亦甚以为是,即命备马,又喝叫管营王永并众喽罗,将所有众人犯暂行监下。数内的院公郑大等都监入死囚牢,监候出斩。却自引喽罗及当案孔目等出衙巡视。见西街火场内余烟未熄,共烧有民房九十余间,火内捡出有二十余具骨殖,姓名男女尚未能辨。东街有男尸十五具,俱带刀棍伤,支应局外有男尸三十二具,又押尉吏书并新委的虞候副牌等巡查各处,共计有自缢妇女十九口,俱已身死,有自刎及投舂撞死者十一口,有赤体被害血肉模糊者二十三口,嗣复由井内捞出老妇的死尸七具,幼女有被玷死者六口,其余有衣襟破碎重伤身死者二十一口,个个是腿折膊烂。天气又热,腥臭满城。

再查那被缚男子四百余名,未交辰牌有囚伤身死者二十余名,王英也没有分晓,只命监管,却没主意。回衙也并不吃饭,厅外还依着体统,奏动鼓乐,王英大碗只顾吃酒,一面又叫进孔目来,修了公文,即着一新委的虞候速报与公明哥哥知道,只说有人民造反,莫说为军士奸淫激成大变。恐吃那军师吴用和各家头领耻笑。虞候领命即刻去了。

王英又派一副牌往请时迁,只说有大事商议。刚正与孔目计较怎样赍个文书去,也像体统,外面有承局来回说时观察到了。王英大喜,即叫又奏动鼓乐,率着正副牌军并虞候孔目等,大开仪门,迎至厅上。时迁把眉头紧蹙,夜来之事,已全有喽罗查报,无不悉知。当时动问道:“兄弟怎么遇这样大变动,不与史家贤弟和小兄报个信?”王英把脸儿一红,恐他讥笑,忙用话来遮掩说:“哥哥不知,这却是王大化所鼓动,要勾着崔家堡里应外合,意欲谋反。今都被兄弟捆了,现正派人去请哥哥,不曾想哥哥倒先得知了。”时迁笑着道:“也没这么伤人道理。合城妇女俱不用说,男子都监缚捆绑。照这办法,当没有世界了。今我为贤弟设法。”说着,只见后厅有两个妖娆妇人都立在屏风后,半遮着脸儿看着时迁笑,王英把恶眼一睁,吓得屏后妇人笑着跑去。时迁已早经觑见,叹口气道:“兄弟兄弟,你这又错了。军师当日怎样嘱咐你的?怕你就犯个色字!因为公明哥哥一力抬举你,你该也争口气,就叫我弟妇闻知,也须有老大不便。”因嘱告王英道:“你快遣去,不要这狐媚子。”王英还正在热火儿上,哪里能舍却?勉强答应着,吩咐备酒,要先与时观察饮三杯。时迁也见他不肯,不再则声,饮了三杯,叫人又传了言语,先将那缚的人民全行开释。

可巧吴德这时又具张书状上来,状告是儿子吴顺忤逆不孝,有勾结里正马小光谋叛实据,今幸有大王虎威,连儿媳任氏俱吃捕获,请即明正典刑,为不孝不忠者戒。孔目也细把呈状讲与王英听,时迁一旁道:“这些鸟男女不是好人,宜取出吴顺来问明再理会。这厮有老掏灰的匪名,不要吃他骗了。”孔目亦不敢多言,退出厅外。

王英因得这呈状,甚是欢喜,当着时迁面前不好透露,至晚把时迁送走,遂唤了亥民来入厅赐坐。王英动问道:“吴顺这事,你看怎样?”亥民与吴德一气,便进言道:“吴顺该斩。大王宜即降钧旨,方可镇摄。”王英踌躇着道:“但有一件,适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