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人膏盲,自知禄数已尽,思汝一见。  日前有
  书专人前去,不卜能否南来,吾恐不能待矣,伤哉!吾
  四妾俱已遣,惟第四妾舒氏媚香恋恋不忍去,自云矢志
  守节。然无可依赖,势不能留,亦强之使去。舒氏已回
  母家,而仍旧人署侍吾,观其意似不忘恩义也。渠现怀
  孕三月,计明年五月可生。无论男女,命名琼玉。吾与
  之约:俟男女长成,令以此书告汝。计其时,汝亦长成
  有家矣,当能善视之。舒氏听其自便,若能矢志则亦可
  嘉耳。此时不即告汝者,恐汝措置为难,且未知男女,
  能否长成,徒生支节而萦怀抱,无益也。嗟呼!,人生百
  年,无不死者。后嗣无替,亦关命数。听之而已。乙巳

  十一月廿一日。父挥泪书。  

  黛玉读毕,痛哭不止。舒姨娘及丫头们再三劝解,方才止住。只听中间屋里说:“少爷回来了。”丫头打起帘子,琼玉走人房中,向舒姨娘道:“这就是大姊姊么?”黛玉起身看时,相貌神情与父亲仿佛,不觉心酸泪下,一手挽着,说不出话来。琼玉已经跪下,黛玉连忙拉起琼玉,含泪道:“兄弟长的这么大,今儿才晓得。不想我也有了亲兄弟了。”说着挽了琼玉,挨着自己坐下。

  琼玉看着桌上道:“姊姊看见父亲的遗书了?”黛玉道:“方才看完。”琼玉流泪道:“可怜兄弟生不识父。跟着姨娘,又不得回家,又不得出头。。我几次要到京中找姊姊去,姨娘又不许。这回子姊姊来了,好得很。姊姊是从京里来的?”舒姨娘忙将黛玉所说的话述了一遍。琼玉道:“这真是奇事,不知贾府中知道不知道?”黛玉道:“仙姑用幻术,将拂尘变了吾的形骸,那边此时正在那里忙乱着装殓呢。”琼玉道:“大概姊姊也是仙子,故有仙缘。”舒姨娘道:“吾原如此说呢。”黛玉因问:“兄弟今年几岁了?”舒姨娘道:“今年十岁了。”又道:“老爷是十一月二十七日归天的,老爷临了时,还睁了眼,向我说:“吾今儿是要去了,你要哭回家去哭,不要恋在这里。”吾当时天靠晚就回家来了,就在家里成服,第二天进去看着成殓了,再回来。”那时候,吾依着母亲过活。及至送了小姐起身后,到五月里,便生下他来。那时候吾母亲说:“你既然不嫁人,生了少爷,这就要算计正经过日子,抚养少爷长大,攻书上学。有许多事情,不是吾母女二人能够支得下来的。这个地方沿街浅巷的小房子,亦不是个局面。”正在踌躇,这程忠、李义、向贵、孙财他四人送了小姐北行后,来到扬州。知道生了少爷,前来探望。我母亲与他们商量。这程忠很有才干忠心,其说“我们四人都受老爷恩典,跟了多年的旧人,都得过老爷赏赐的遗命。我们家里都有饭吃,这回子姨娘守志,抚养幼主,我们四人若不出力帮扶,还成个人!’大家都说极是。因把四人一块邀着,说道:“你们那位不愿意的,倒不可一时高兴,勉强将就。要身投别路发财,或要回家安享,这都是应该的。若说念旧主恩义,要做一番忠义的事,那是眼前只有吃苦,并无一点好处。须要把起精神,忠心赤胆,一心一意,不可一些苟且,熬下十载廿年,方才能够全始全终,不然反惹人家议论。”众人都道:“你这话更是。我们如今各自对天立誓,如有心志不坚,有始无终,怀着二心的,天诛地灭,合门死尽。”当时果然个个都罚了咒。我母亲便将一切事情交于程总理。他年纪又大些,才干又好些,因作主寻了这里的房子,搬了过来,贴上老爷的封条。有同年故旧过往的官员,知道的来问,总是程忠拿了少爷的名帖答应,有相好念旧的,亦陆续送些银子来。又把老爷给的东西,除用过的,一概通变卖了。共有三万多银子。他们四人分头营运过日子。这几年积蓄将有十倍。现在有两个当铺,有二三处买卖,有几处田地市房,还时时走水路贩卖,诸是程忠一人调度。家中男女上下有四十多人,每年除用度之外,总要剩下几万银子。从前里头一切事,诸是吾母亲经管,吾不过帮着料理。今年正月吾母亡过了,吾正愁掌不住这家,要想到京里去找小姐去。又想琼玉儿年纪到底还小,不放心叫他去。不想天爷怜我们孤儿寡妇,小姐忽然来了。吾如今不愁了,一切都靠小姐作主了。”  

  黛玉道:“姨娘抚孤守节,不但可敬,且又基业日长。吾父亲后继有人,将来兄弟显亲扬名,这都是姨娘的大功劳。我父亲母亲在天亦必感激赞叹的。我做女儿,病也不晓得,终也没有送。姨娘这么节义,兄弟长到这么大,吾也不晓得。我是个大罪人,终天抱恨的了。”说着又不禁痛哭。舒姨娘再三劝道:“小姐快不要过伤,如今一家全仗小姐哩。小姐虽说服了仙丹,究竟病绑,请歇歇,我们明儿再慢慢的谈。”随教翠篑:“你们收拾的房子怎么样了?’翠篑、青鸾道:“久已收拾妥当了,请小姐过去看看,有不妥当的,请说过再收拾。”舒姨娘起身,同着黛玉,走过对面房子。原是一带五间,上手二间姨娘同琼玉居住,下手二间收拾与黛玉住。黛玉走进看时,床帐箱笼镜台妆奁都已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