黛玉道:“喜姑娘是姊姊,四姑娘是妹妹,我们太太都算女儿的,难道姊姊倒居妹妹之后?似乎不大顺当。”琼玉道:“依姊姊怎样呢?”黛玉道:“你的意思,自然要尊敬四姑娘,殊不知四姑娘绝不在这上头讲究。依我说,拜堂结亲次序,自然要让喜姑娘。你把四姑娘住了正楼,喜姑娘住了东楼,你原是以四姑娘为主。将来这称呼怎样,也要斟酌定了,好吩咐下人。”琼玉道:“姊姊说得是。下人的称呼,这却没有想到。”

  黛玉道:“你这回子现已居官,又是一家之主,那少爷的称呼可以免于,应该都称老爷。姨娘已受太安人封典,应该称老太太。新人过来,便应称太太。但两位太太怎样分别,这要斟酌。”舒姨娘道:“琼玉又没有兄弟,大太太、二太太也还使得”黛玉道:“也只得如此。但称那个作大太太呢?”琼玉道:“自然四姑娘。”黛玉道:“四姑娘必不肯,又是大家推让,不如姨娘定了的好。”舒姨娘道:“依着次序,自然年纪大的称大太太。”黛玉道:“还有一说。喜姑娘在前,四姑娘必不介意;若四姑娘在前,喜姑娘居次,喜姑娘心里未必泰然。况且喜姑娘是那边先说的,你反耽搁许久,倒去求四姑娘;及至四姑娘叫你求喜姑娘,你才开口。这回子再把人家居次,叫喜姑娘心上怎么过得去呢!旁人怕也要议论“姊居妹下”的。”舒姨娘道:“小姐说的是。四姑娘那日原说让他的、,就这么定了。你心里怎样的敬服四姑娘,你提另行去,我们不管。”琼玉只得依了。

  一回儿,新人进门。结亲已毕,送人洞房。”琼玉只得先至东楼合卺,再至正楼。两边新房陈设,一是华丽,一是闲雅,观者无不艳羡。也有询访的,也有议论的,也有知道底细的,也有不知道的,纷纷不一。到客散之后,琼玉来至舒姨娘处,黛玉也在那里。琼玉道:“姊姊这几天累得很了。”黛玉道:“累倒不觉得,事头却零碎得很。这回好了。我爽利明儿给你道喜的了。”琼玉道:“我要请教姊姊。”坐近黛玉身旁,低低的说道:“我今儿到岁寒楼去不去?”黛玉道:“这怎么说?我不懂。”琼玉道:“从前四姑娘当面说的话,他的意思不过挂个虚名,一切世事是不能的,这事姊姊也听见来,今儿恐怕未必要我去。我若去,又怕四姑娘恼;若竟不去,又怕冷落了他,况且也不像个样儿。倒没了主意了,所以请教姊姊。”  

  舒姨娘听着笑,黛玉也笑道:“你也是个聪明人,怎么这点事就没主意的!照这么着,将来这两位太太恐怕你招呼不过来呢。四姑娘原说借个名儿,今日拜堂结亲,都是这名儿之内,你这回子又什么去不得呢!难道不在名儿之内?至于四姑娘意思怎么样,你见机而行,不要拗他就是了。”又笑道:“你想来也不敢拗他的,毋须我嘱咐。”又向舒姨娘笑道:“我们这兄弟真是至诚到了家!不是他,却也求不动四姑娘的。真是佛都下了凡了!”舒姨娘道:“我们家里,小姐是个仙人,这回又来了一位佛,琼儿的造化也不小。亏他还有这点诚实。他自从姊姊去了,不拘什么事就说忘了问姊姊,一回子又说要问姊姊去,天天的念诵着“不惯得很”哩,这回子姊姊回来了,自然的尽着问了。”黛玉道:“往后好问四姑娘了。”又道:“你还不去!我也要歇了。”

  琼玉笑着出来,带了两个丫头到园中。上了岁寒楼,至中间坐下。叫丫头:“进房去把太太带来贴身伺候的姊姊找—位出来,说我有话说;”一会子,入画出来,见了,磕下头去。琼玉站起来拉住,问了名字、年纪,知比惜春还大两岁,想是自幼伺候的了。因说道:“姊姊是自幼伏伺姑娘的?”入画答应道:“是。”琼玉道:“我与姑娘结亲的原委,你都晓得的?”人画道:“那天姑娘在那边,我也在那里。”琼玉道:“我倒没有留神。”又道;“我承姑娘面允,今日果然下降。姑娘是仙佛中人,我原不配忝为夫妇,但世俗结亲也须要应个名儿。又不知姑娘意思如何,未敢造次。特地请姊姊出来,烦你代达姑娘,我在这里候信。”入画听着,含笑道:“姑爷请坐:我去回姑娘。”进入房去不多一回儿,出来说道:“请姑爷到东楼结亲,姑娘这回子正打坐哩。到四更天,姑爷到这里来就是了。”琼玉听了,喜出望外,遂转至东楼与喜鸾成亲。

  却说喜鸾人才与宝钗相仿,在迎、探、惜、纹,绮之上,只因出身寒薄,父母早亡,所以无人问名。从前在荣、宁两府往来,独蒙贾母、王夫人之爱,又与宝玉最为友爱,心中常自忖度:“可惜宝玉这个人才生在自己家里。将来我若嫁得这么个人,方可称意。”后来知道甄宝玉与宝玉一般的面貌便又移到甄宝玉身上来。又闻甄宝玉已与李纹缔姻,自伤命薄,无人作主,失此人才,十分抑郁。忽闻王夫人要把他养做女儿,许与林琼玉,心中自是喜欢。到了荣府,听丫头们说,”这琼玉的好处,也不在宝玉之下,惟嫌年纪尚小,即使成了,也还要耐守数年。忽然闻得琼玉”要求惜春,心中诧异。因想惜春必不能成,也还不十分着急。忽然又听见惜春肯了,不但肯了,而且请琼玉过来面议。初时还不相信,后来玉钏细细告诉了,才知竟有此事,不觉索然意尽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