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日合当有事,来安老婆屋后撒尿,只隔着一堵墙,听的除的土响,一似铁锹掘地一般。在墙缝一张,原来张小桥使锹把地窖子取开,拿出他家皮箱、包袱,在里那盘弄,他老婆在傍算道那个值多少银子。也有取出来的,放在地下,要去当钱。他老婆道:“你也卖了他好几件,他家老婆日日来炒,等他汉子来,还要和咱打官司,能可出首,不肯便宜了咱哩。这些时,好不和我合气哩。”张小桥笑了笑道:“着他等着,他汉子只好到那一世里托生了来罢!好不好把这淫妇也杀了,掐断一根线:”那来安老婆听见这几句言语,显是实情,才知道他谋杀了来安,实要昧他的财物,又是疼人,又是疼财,不敢露出一声来。
明日早起来,使包头裹了头,怕泄露风声,把那二套宫衣拿着使绵单包了,只推去当。那时是原在清河县做典史的吴典恩,因乱后没有县官管事,他钻刺在清河代捕署樱原在西门庆家做伙计,认的来安老婆,他就随投文进去,说禀贼情事,不敢写状。这吴典史叫在公案前,赶了门子下来,他才细细说了一遍,道:“是张小桥哄的来安醉了,妆贼抢了吴月娘的家事,金子三百两、银子一千两、衣服首饰现有八皮箱、四包袱,在他家里,如今把来安杀了,只分了两套官衣给小的,还要害小的性命。这些东西,和他老婆现在家埋在后园窖子里,老爷只拿老婆来拶着就招了。”这吴典恩听了这话,好一似半天上吊下了几个大元宝来,怎么不喜。
疾忙传了番捕、弓兵、壮丁各役,带着器械,飞奔出城。吴典史骑马紧跟,上西村里来。那张小桥和老婆商议着要当那貂鼠卧兔和那皮袄,怕过了春天不好收拾,正在家坐地,扑了个着。只见乡约地方领着一群人进来,把张小桥和老婆都上绳,不知是那里的账。先带了村头上关王庙见了吴典恩,在马头上押着,另使弓兵和地方把他家门封了,一齐回县。
正不知犯的是甚么罪,一村人都捏了两把汗。到了县前,看见来安妻包着些衣裳,望着张小桥两口不住杀人贼长贼短骂起来,他才知道来安老婆来出首做贼的事,把头低了,一声没言语。
这吴典史原在西门庆家,和赉四、韩道国、崔本、黄四一班伙讣,后来送他在县里,进刑房做吏书,熬出这个官来。西门庆家财帛丰足,他那件不知道。因此看做一股大财,急急拿了张小桥两口来,得了活宝一样,即时升堂,两边排下门皂刑具,将小桥两口带上来跪在案前,就问同来安劫财的原由。那张小桥积年的衙棍,那里肯招!说:“是来安夫妻拐出东西寄放在小的家里,有两个包袱是实,因与小的老婆炒闹,才拿着他偷的衣裳污赖小的。果是和他做贼,他怎肯把赃都放在小的家里?”吴典史说:“现有来安老婆活口出首,你还不招!”就是一夹棍四十敲,又打了三十板,那张小桥只是不招,大叫冤屈,铮铮的辩话。来安妻跪在傍说道:“他老婆夜来开窖子,又埋了一夜,只拶起他来,敢不实说?”吴典史喝令拶起来,即一拶一百敲。妇人没经官法,不由的一五一十从头实诉,把来安夜间叫他去妆贼,得了一个匣子和包袱、皮箱来,现今件件俱有,只当了一个皮袄。吴典史大喜,即叫松了刑具,同妇人去取赃。又怕手下人多,失落物件,依前骑马自押着,径到张小桥家中。来安妻指着那埋的去处,扒开屋后一个窖子,果然锁着个大皮匣,一切包袱、皮箱、瓮中物件俱有。吴典恩怕人多碍眼,不好开看,把一干闲人逐出街上来,叫老婆取钥匙开了,只见十个大元宝足有五百两,全不见金子在何处,又取拶子将老婆拶起。原来只剩了四锭金子,没放在匣里,用个破毡帽包着藏在壁眼子里,使泥墁了。老婆受不的刑,又招了,才取出来。
再拶起来问那二百五十两金子,百口不招,只说没有了。
吴典史把匣箱使封皮封了,挑着包袱,押着妇人再回县来,把张小桥下了死牢,老婆送入女监,来安媳妇招保候审。吴典史退堂,把匣子、皮箱、包袱内东西打开细看,但见:赤艳艳黄金四锭,白晃晃元宝五双。明珠错落,冠箍嵌满密周围;金饰叮当,钗钏参差光灿烂。又有面前璎珞,九凤穿花、翠衬珠垂多宝钿,胸前接领,双龙盘日、猫睛母绿系金梭。耍孩儿打成金虎,下坠裙铃;倒垂莲镶就玉鱼,妆成环佩。银鼠紫貂、舍列孙皮,何羡雉头裘暖?金珀犀杯、奇摘香带,更比火烷价高。只此异宝奇珍,不数绫罗绣缎。锦围金谷三十里,鹤背扬州十万钱。
那吴典恩一个穷光棍,做个小官,那曾见这些东西!真是眼里出火,口内垂涎。看一会,喜一会:“这岂不是天送来的富贵!把贼问明自,申详报了上,不过十数两银子、几件破衣服做了赃,把这厮牢里回了,没有对证,这物件不是我小吴的,还有谁哩?”心里又想:“还有那二百五十两金子,难道罢了?”又上堂来提出张小桥,一脑箍箍的两目努出二寸高,只是不招。又夹了一夹,打了一百杠子,腿骨已折,只得实说是上临清遇响马劫去了。吴典史那里肯信,喝道:“既然遇贼,这四锭金子因何又在家里?这分明奸佞不招。”又加上新夹棍,只得招出张一来,拿一锭金上东昌府去了。吴典史始终不信,把夹棍且开了,恐死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