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色为事,哪晓得此事?
  忽然接了年伯的书,叫他去远接大主考,有秘话相传。
  他原无志功名,去接得迟了。
  到了南薰门外,大主考不好进城,在一净寺中等他,回避了外人。
  半夜里传将王公子来,把从人赶逐,却向一间破寺廊下坐着,细细地将那学士老师的题目关节一封,交与公子收去。
  叮咛嘱咐:“不可轻泄,入场须要小心。
  怕字句有差,外场被贴,虽有关节也无用的。”
  王公子听说,喜之欲狂,将题目藏在身边,恐怕遗失,暗将此帖扯破底襟,填在里面。
  姚主考说话已毕,叫公子不可出门相送,招人耳目。
  自己即时上轿进城,贴了回避,封门而坐。
  这样机密,真是鬼神不测的了。
  哪知这里就有鬼神出跳,偏会弄人。
  那时八月,天气尚热,王公子因接迟了主考,策马奔驰,赶得浑身是汗。
  见主考去了,脱下底衣,摇着扇子,忙叫家人去沽酒找婊子来,要痛饮一醉,有些快活得发痒起来。
  家人见他酒兴发了,只得去取了一瓶老酒,对门河边有的是半边俏,找个来陪唱。
  公子开怀要伽蓝廓下,裸体欢娱,和这粉猜拳行令。
  赤着身子,一拳一杯,吃得酩酊大醉。
  问了问寺中没处安歇,满廓房都是寄的枢榇,穿上底衣,跟着粉头巢窝里宿去了。
  睡到天明,赏了婊子一两红银,洋洋得意而去。
  只道是蟾宫折桂十分准,哪晓得画饼充饥一字无。
  因此说暗室亏心,神目如电。
  当时廓下寄一枢榇,是祥符县官之女,山西闻喜县人,名唤兰娘,年方二八,聪慧读书,因感时疫病故在外,寄枢在净寺廓下。
  因父新升官曹州,日久兵乱,不能来取回故乡安葬,已经七年。
  游魂渺渺,常在寺中听些佛法,每有灵怪。
  那时在廓下,亲听得关节之事。
  一一记明。
  见王公子挟妓狂饮,对神不敬,好知此人原无科名之福,可惜一段功名付于此人之手。
  将他解下底衣襟中关节题目白纸一条取出,暗藏于香灰炉底:“叫他做一场空梦。
  看有好人来,我也收个门生,不枉我一点芳心,隔世去怜才好士,做出一段佳话来。”
  有诗曰:千里难逢女伯乐,人间安得鬼宗师。
  阴阳本自无心合,声气何从对面知。
  抱璞免投和氏璧,窃符如遇魏宫姬。
  投珠按剑真堪笑,闺侠犹知国士谊。
  却说汴京西河桥严秀才,因前年在尼姑福清庵里读书,被邻家女子金桂调戏,夜雨私奔,幸得避在韦驮殿过了一夜。
  次日搬回家中,母子贫穷,度日不过,只得求了一馆,教几个小学生读书。
  每年馆不过十五六金,明知不足养身,借此读书,三年苦攻,文学饱足,也是个决科的了。
  因见了开封府开科的告示,考期不远,常在寺里宿卧,读至三更方睡。
  那日睡到半夜,忽闻敲门,只道是和尚来取他的家器,忙起开门。
  只见一女子进来,吓得严秀才想起那年金桂淫奔的事,心里好不跳起来。
  只见那女子上前深深一拜道:“妾非生人,乃王知县已故之女,寄柩在此七年,久不还乡。
  知君是一正人,特来哀求,有一好事相报。
  今科题目我已尽知,还有关节可通,俱在此纸。
  君系阴德君子,功名必大,但求将妾灵柩送至山西闻喜县。
  我家君现任曹州,可以相报。
  妾为怜才,原非邪鬼,君子谨言!”
  即将一条白纸送在案上,一闪而去。
  严秀才惊醒,却是一梦,果然窗案上边一小封白帖,写得策论题目、关节分明,好不惊异。
  天明起来,梳洗已毕,整了衣冠,忙向廓下寻觅,果有一杉木柩,上写“闻喜县小女王氏兰娘之柩”。
  严秀才一见悲感,上前焚香四拜,默祝不敢有忘。
  即时向书店中把策论文章俱照题查来,念熟,改了三次,成一全璧,把关节秘藏不提。
  却说王不骄是一好酒混鬼,嫖了一宿,回家看看底衣襟内封的题目,不知落在哪里去了。
  回来廓下和婊子家找寻,全无踪影,大主考说的话儿好像做梦一般。
  自说原无此念,只当作做梦罢了。
  到了八月中秋大比之期,也随着科举进场,胡胡突突进完了三场,就去吃酒、接小娘玩耍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