铺子里伙计又多,晚上开送来的动用帐薄,要算到三更过后。
若一日不算,积压下来,越发忙不开了。公婆通不在了,官人连算盘也不会,向来不管事的,因此走不脱身。其实时时刻刻惦记家里的。”王夫人点点头,便问:“刘姥姥清健么?”刘嫂子说:“老病多年,如今是房门也不能出,只在炕上过日的了。”各人又闲谈了一会,用过酒饭,巧姐同刘嫂子到园里来,见过平儿,又来见小钰。
小钰让他们坐下。说不几句话,只见香菱母女沉着脸,气忿忿的走进怡红院来。坐下了,香菱就开口道:“茹家的姻事又有人抢去了,往后二爷到底还管不管?”淡如接着道:“没良心的,忘恩负义,得新弃故,我也很不用沾你的光。”小钰笑着道:“姐姐,别说这些闲话,谁是新,谁是故?我一般把八字送去的,独你合不上,也是姻缘前定。我再慢慢替你设法访寻就是了。那里一时急得来的?”淡如道:“很好,待我活一百岁,好烦你慢慢的去访。”刘嫂子便问:“这位小姐高姓?”
香菱说:“姓薛,是我的亲生女儿,和贾王却是嫡表姐弟。因为家寒了,王爷瞧不起,情愿去奉承富贵的姐妹们哩。”刘嫂子道:“这样一个俊人才,怕没好亲对?我倒有个相当的人家。”
向着巧姐道:“姑娘该知道的,我们同村住的原大老爷,可是个大富不是?”巧姐道:“闻得前村刘家屯里,有个原百万,是做了官丁艰回来的,名叫士规。因他家有百万之富,才有这个称呼。”香菱听了,忙问:“你认得么?做的什么官?”巧姐说:“离我杏花村五里多路,不知确细,只听见众人说的。”
刘嫂子道:“我认得,他是个知府。”淡如问:“有多大年纪?
相貌怎样的?”刘嫂子道:“年纪约略在二十以内,相貌比美女还要俊些。若成了亲,真是天生一对儿呢。只要重重赏我媒金,包管一说便成。出月去就好完姻,同去上任做太太了。”
香菱母女满口央求,许他五百两谢仪。小钰道:“婚姻大事,那里这样草草;必得请薛二叔下乡去细细打听明白,还得相相郎君,才好合婚问卜。”香菱道:“很是,我明儿同了薛二爷去亲眼相一相。”淡如说:“我跟了奶奶同去。”刘嫂子道:“家业官职,只到刘家屯的村口一问,是人通知道的。要相郎君,我引他到门前旗杆底下,两个人站着,不叫别的人走过来,便不得认错了。”母女两个喜欢得心花都开了,忙去通知薛蝌。
巧姐就和刘嫂子同起身作别。进到上房,吃过二顿饭就要回去。
太太留他不住,也就由他。平儿送出宅门,仍回庵里去了。
第二天,淡如绝早起来,打扮得天仙似的,同香菱坐了一辆后档车。薛蝌骑了马,带了四个家人,先到刘家屯村口打听。
原家众人都说:“这是我们村里第一个大财主乡绅,大墙门前两枝旗杆,好不体面哩。”薛蝌就吩咐车夫,到了门前须慢慢的走。果然见一个高大台门,两枝朱红漆旗杆,刘嫂子和一个后生儿在旗杆下站着说话。却是便衣便帽,真个十分俊秀。小小身材,雪白的脸,乌黑的发,一双桃花俏眼,笑嘻嘻的瞧着车里,约略年纪不过十六七岁。淡如故意把扇子撩在地下,叫家人下马来拾龋车便停了,拾得扇子起来,恰好骡子撒起溺来,又停了一会。男女二人,脸对脸儿瞧个尽兴。薛蝌就引着车子绕到刘姥姥家来,坐下等待刘嫂子。
刘嫂子问原士规道:“这位小姐生得何如?若不是我的妙计,别想娶他呢。”原士规道:“妙极,妙极。说成了亲,一千两媒礼,分毫不短。”刘嫂子洋洋得意,回转家来,香菱母女就写了年庚八字,央他明日去说亲。刘嫂子满口应承,留他们吃了点心。
回进城,亲自往上房见王夫人,王夫人问:“相得怎么样?”
香菱说:“媒婆的话,一些不假。”王夫人和宝钗都很喜欢。
二人出到花园,一径回红豆庄去了。小钰惦记,忙到红豆庄来问,淡如冷冷的回道:“咱们这些穷苦人家,也只好对这样小小门户的人。又且我这副丑脸面,那能配得秀美儿郎,只好是这个分儿就罢了。”小钰笑道:“听姐姐的话,自然是合意的了。明儿叫刘婆去放个风,叫他来求亲。我替姐姐再探听探听,才好做媒。”淡如冷笑道:“这样好成的媒,不劳千岁爷罢。”
香菱道:“庚贴已经交给刘嫂子送去了,不烦二爷费心。”小钰道:“理该男家来求请八字,怎样就忙忙的送了去?刘媒婆的话,究竟不知是真是假。”香菱说:“一句不假。我们母女已经定了主意,别另去央人探听了。”小钰点点头,自觉没趣,径回怡红院去了。
原家拣了三月十八日下聘,四月初五日就要迎娶。刘媒婆押了盘来,礼文极其丰盛。小钰代他们备了回盒,也很体面。
淡如谢也不谢一声,心里总是不很舒服。小钰明知他母女不喜欢,也只得由他。到了初五吉期,媒婆坐着一乘玻璃大轿先来,随后原家的执事彩亭鼓乐花轿排有半里多路,威威武武,到贾府门前,珠灯花轿,直到东边正厅停下。香菱领了淡如各处辞别,单不到怡红院来。小钰赔媵了十六名丫头,十房家人,全副嫁妆,自己却恭恭敬敬送他上轿。又派二十名丫头,二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