用‘二月春风似剪刀’,很妥当。”瑞香道:“该换两个字了,我说:‘行行梦入阳台下’。”
淡如赶着接道:“款款春生绣帐中。”宝钗摇头道:“首句已不很好,二句更觉荒唐。”小翠道:“我说‘看破世人翻覆手’。”
小钰道:“翻手作云覆手雨,用得极妥,我说‘略施腾致补天工’。”李纨笑道:“到底是他两口子的语气阔大。”舜华听了涨得满脸通红。淑贞怕说到他,连忙说:“又该换字了,‘拂将杨柳映梧桐’。”玉卿说:“袅娜仙姿最不同。”王夫人说:“这两句像不是一个样的,有些错呢。”宝钗道:“一却一样的,但何苦说到人身上去?”王夫人才点点头笑道:“我明白了。”婉淑说:“我也讲个人身上的,‘光霁故应人共仰’。”王夫人说:“这才好呢。”彤霞说:“赋成赤壁忆髯翁。”小钰道:“江上清风,山间明月,却隐而不露。”李纨道:“诗以言志,却也是自然流露,不假思索的。如今十六个人通轮到了,请太太再发个令罢。”丫头们报道:“前厅新月上了,果碟儿、热炒盘儿已摆在梧桐树下,请那边坐罢。”王夫人就领了众人到前厅来,对着月光喝酒,问:“你们众姐妹近来做什么诗没有?”舜华回道:“没什么好诗题,大家久不做了。”李纨道:“这大观园的景致人物通好做题目的。”宝钗道:“是哎,竟做几十首王园竹枝词罢。”众人应到:“是明儿就做了送进上房,请诲。”
小钰因舜华等五个人,自从对了亲,绝影不到怡红院来,趁着太太、奶奶散后,便对众人道:“明儿齐集怡红后堂做诗,若有一人不到,决要罚的。”果然次日饭后众人到齐,舜华发个议论道:“《竹枝词》是要切着民情风俗,俚中带雅才合体格。
我瞧这园里的人情俗尚不很近古,做来未必可观,不如换个题罢。”淡如道:“我早已按着四季做了四首,誊也誊好了,况且奶奶出的题目,不必换了。”就在袖里摸出一张笺纸来,上写:大观园竹枝词春双双解马走春场,多事生憎北靖王。
传得鼎湖仙术会,教人终夜捣元霜。
小钰笑道:“真个应了舜妹妹的话,不很雅观,如何好送到上房去?”又看第二首,是:夏炎天触暑远奔波,妖怪来寻可奈何?
窗里淫声窗外听,高抬双脚叫哥哥。
小翠见了,气得眼泪汪汪,不便作声。三首是:秋西风阵阵透窗纱,消瘦容光病日加。
犹记炎宵情梦好,粉胸雪腿向郎夸。
瑞香骂了一声:“混账东西!”第四首是:冬煤炕腾腾火气蒸,娇娃负创痛难胜。
檀郎情重跷双膝,高架红衾护玉臀。
妙香道:“无瑕者可以录入,淡丫头劣迹多端,偏会索人瑕垢,我也来做四首给你瞧。”便写道:春落梅风急月初升,铁锁方开火树凝。
粉腕暗将郎背倚,池心阁上看龙灯。
写完第一首,笑道:“尽管说他,也没味儿。只得借重别位姐妹了。”就续写道:夏罗襦褪尽露冰肌,一朵芙蓉水面欹。
薄薄窗纱遮不住,凭郎调笑任郎窥。
众人看了,都不做声。第三首是:

读画怡红路不遥,芷香桥接藕香桥。
秋来辜负桥南月,夜半无人慰寂寥。
彤霞啐了一声,不说什么。第四首是:

即近销寒雪满天,大观园里会同年。
淡如酒令蹊跷甚,醉倒何娘借榻眠。
友红道:“何苦来?我不曾开罪妙妹妹,糟蹋我做什么?”
妙香说:“这个并不算糟蹋。”瑞香说:“姐姐的诗太蕴藉了,你瞧淡丫头狺狺狂吠,全无顾忌,可恶得很。我来做四首把他的丑处通搬出来。”便写道:春行雨行云暗暮朝,秽墟春暖贮娇娆。
一丸妙药传来秘,子母河边垒块消。

是鸟夫鸟啼残伯赵啼,枯杨枝上忽生梯。
参媒氏妁全无准,错把雏莺配老鸡。

满树秋声候雁哀,金尊对月独悲哀。
淡如远嫁琼蕤死,那得巫云入梦来。
小钰道:“琼蕤已死,早去转世投胎了,何苦又牵扯他。
淡如也骂够了,别再说他,宁可来嘲笑我罢。”瑞香说:“使得,便说你。”又写道:冬观德厅前霜木号,小王令箭晓传操。
薛娘枉伴先生睡,不及倭蛮武艺高。
小翠拍手道:“依旧说的是他,妙极,妙极。”彤霞笑道:“淡丫头自取其辱。姑念之不来侵犯着我,我也不必再打痛腿了。”便也写上四首道:春扶荔厅前柳始荑,衡芜院里夕阳低。
郎心一似多情水,流过藤溪又芍溪。

九重诏旨怒千雷,泥首阶前苦情哀。
乐煞怡红老年伯,芰荷香里璧人来。

佛会盂兰忆凤钗,芬陀庵里附清斋。
一声梵呗千行泪,偷捻红巾背面揩。

一阙新词缔凤盟,日高犹自滞云情。
石榴枕上芙蓉面,不号文君号玉卿。
蔼如问:“还有人做没有?”众人道:“墙茨中毒,言之可丑,不必做了。”碧箫道:“待我来做首总冒的起章罢。”
就写道:
红红翠翠集钗裙,儇薄何人最妒群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