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道:“刚才听得你们咭咭咯咯说了许多话,到底为着什么事?又叫我们注什么册?”警幻仙便接上口,将适才讲过的话重述一遍。二星道:“寿星注册了没有?”寿星道:“早注了!”又问月下老人“赤绳系过了没有?”老人笑道:“你两个真个着棋出了神了。才刚他们捆茹秸似的绑了这半天,难道就看不见了?”二星笑了一笑,各在袖中取出册子注个明白。
寿星道:“如今好去了。”宝玉道:“我又想起一件事来了。”向老人道:“还要相求老伯伯,我难道止有一妻没有妾的吗?须得多拴几个才好。”老人笑道:“这叫做‘得陇望蜀’,也罢,我竟做个整情。”便向袋中取了赤绳,又在靴中抽了几根红色的筹儿,将绳拴了,把那一头抛与宝玉。宝玉喜喜欢欢忙在脚上拴了一拴,且不送还。又跪下道:“还要相求老祖宗、老太爷、老伯伯赏个全脸。”老人道:“又要什么?”宝玉道:“有了家花,也要有些野草助兴,方是十全。”老人道:“放屁!到底是糊涂石头,贪求无厌,有了大的又要小的,有了家的又要野的,世上的女人都叫你占尽了,不好。”宝玉道:“也不必占尽,只捡几个好的给我拴一拴罢!”老人只是不许,宝玉只是哀求。缠了多久,禄星急等下棋,便道:“你老人家也太小家子气,就再赏他几个何妨?”老人听说就向靴中抽了几十根绿筹,照先拴缚。那宝玉早将那空头拴在脚上,待老人拴过就解下送还。磕了十多个响头,说道:“咱们这会子好去了。”绛珠道:“且慢着,我倒有些信不及。拴了若干的筹子,恐怕又是什么‘金玉姻缘’硬硬的占了去,可不白瞧热闹?”
月下老人道:“孽障,你便要怎么样呢?”绛珠道:“我只要一把金锁就够了。”老人说:“这不是我管的事,你去求寿星罢。”
寿星道:“他前世吃了亏,如今格外要老到些,这叫做‘惩沸羹者吹冷齑’。”说着,一面提笔在他胸前画了几笔;又叫过宝玉,在他背上也画了几笔。说道:“快去,让我们好静静的下棋。”宝玉绛珠心满意足,又磕了无数的头。才走出来,又叩谢了警幻仙,再三嘱咐:“如今切不可再将我们造上册去。”
仙子道:“如今你们美满姻缘,荣华富贵,我这离恨册上自然是无名的,不必过虑。”说毕,殷勤作别而去。
宝玉向绛珠道:“今日已是正月十四日了,我们快去投生,赶着十五元宵团圆的佳节才好。”绛珠道:“不错,不错。快去,快去!”两个正在高兴,只见一个老婆婆托了一个盘,放着两杯儿香馥馥的茶,请他们吃。二人说了半日的话,正是唇干舌燥,便也不问青红皂白,接过来,一口一杯吃完了,道声“多谢”,忙忙的投生去了。谁知这是孟婆汤,吃了下去便记不得前世了。
第二回
连理同生樗蒲淫赌
荣府里自从多事之后,家道日渐艰难,只茶饭菜蔬是公中的,其余各房零用,是各人做些针黹卖钱添有。在王夫人身边有一个老妈一个丫头,李纨、宝钗止各一老妈伺候。
这夜宝钗在灯下刺绣,想起丈夫,心中酸苦,就懒得做花,怔怔的自去安歇。才朦胧睡去,见宝玉走进房来,二人抱头大哭一场,又诉了许多别后相思,才解衣同睡。只见宝玉越缩越小,跳起身来竟往宝钗肚里一钻,爬了进去。
宝钗惊骇,大叫一声,便跳醒了。觉得腹内阵阵疼痛,知是将产,连忙叫起老妈来,告知王夫人。王夫人就叫人去唤收生婆,自己同了小丫头来看宝钗。李纨也赶来了。宝钗把梦见宝玉说了一遍,只不好说出钻进肚子里去的话。王夫人点点头道:“想是他来保佑你,自然易生快养的了。”话未说完,收生婆到了,先向太太和大奶奶打了个千,又向宝钗道:“二奶奶,不为德了。”伸手往被里便把宝钗扶起一摸,说:“快去热起水来,就要生了。”一句未了,只听哇的一声,早已落地。
收生婆抱起来道:“恭喜是位哥儿。”就替他洗裕见背上有一块绿色的隐在肉内,又像有字的,便向王夫人道:“太太,瞧瞧这是什么?”王夫人正要看时,只听得外面乱嚷道:“不好了,上房火起了。”贾政、贾兰都跑进来喊道:“邻舍都瞧见了,怎么自己家里全不觉得?”王夫人同李纨也走出院子,仰头一看,却不是火,只见红光绕屋,连大明的月色都瞧不见了。贾政瞧罢,便问:“孩子生下了没有?”王夫人道:“刚刚落地,倒是个男。”贾政把洋表一看,却是寅初二刻,已交十五的日子。贾兰道:“大喜大喜,这是极贵的吉兆。”说毕,忙出厅来谢了众邻,说:“并不是火,却是些红光,如今也渐渐淡下去了。”众人听了,方各散去。
王夫人同李纨复身进房,把孩子的背上细细一看:宛似一块碧玉嵌在肉里,还有“通灵宝玉”四个金字,像写的一般,各人啧啧称奇。宝钗看了道:“想必他舍不得老爷太太,又投回家来了。”那边周姨娘听见说宝钗生产,也走过来向太太并二位奶奶道喜。王夫人向周姨娘道:“我在这里陪他,你和大奶奶都回房去罢。明日好早些起来帮着办事。”原来贾兰对了甄应嘉的侄孙女,名唤掌珠,择了正月十五日迎娶过门。虽则家计淡薄,诸事从省,也得张灯结彩,鼓乐执事,备办酒席各种事情。此时贾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