顿,给他八千银子,带了史氏同回南京。这是后话,不必细叙。且说众姐妹听说小钰患病,个个暗里愁烦。舜华更加着急,晚来躺在炕上翻来覆去,一夜不睡。他本精通易理,欲要点卦,又怕彤霞听见,直待东方才亮,就忙忙梳洗了走到园中,撮些落花的瓣儿装成一卦。细玩爻词,似乎先凶后吉,就坐在石上把“花卜”为题,口占一律云:小白长红细细抛,更无人处暗推敲。
落英有象成三兆,乱瓣无灵误六爻。
病体较量粘砌蕊,归期检点留檐梢。
名园不似成都肆,密意何愁季主嘲。
吟完了,呆呆的坐着出神。只见明心从芬陀庵里出来采花供佛,见了问道:“舜姑娘起得恁早!”舜华道:“天气热,早起凉爽些。”便道:“我闻得庵里菩萨签极灵,要去求一签可使得?”明心道:“这有什么使不得?姑娘跟我来!”就引他到佛殿上拈了香,敲声磬,叫他跪下,暗暗通诚,拜了八拜,拿一个小小牙筒递给他道:“这签经是我编的,按着六十四卦,很有些灵验。”舜华接来摇摇,抽出一签,看是师卦,下四字是“师贞丈人”还有四句诗说道:“长子在师中,微旨不是凶。
一阳来复后,风雨助成功。”舜华解来也是个先凶后吉之兆,与花卜相符,心里喜欢。便道:“师太,你不用告知淡如、授钵说我来祈签。”明心道:“不妨。授钵还未起来,淡如同他母亲到馒头庵送父亲的殓去了。”舜华谢了一声,就转身出园,往上房来。王夫人正在叫老妈子梳头,问:“怎么起得这样早?”舜华道:“惦记太太,特来请安。”才得坐下,见园里的老婆子忙忙的走来,说:“瑞姑娘好端端的,不知怎样吐起血来了。”王夫人皱皱眉头,说:“真正叫做‘祸不单行’。”
便唤了李纨来告知,叫他去瞧瞧,一面请大夫,一面通知他母亲去。“我实在没心情管这些事。”李纨答应去了。幸喜吃了白拈药,血就止住,渐渐强健起来。李绮来府陪了他十多日,想着家中要调排中元祭祀祖先的事,须得回去走走,到女儿房里要告知他,见他靠在炕桌上睡着了,又见他枕边一张笺纸,上写着一首绝句道:憔悴原知只为郎,鬓云缭乱罢新妆。
捧心重竟凭谁惜,自向床头检药方。
李绮看了,不去惊叫他。依旧把诗放在枕边,悄悄出来。
且在彤霞房里坐坐,再来见他。谁知彤霞不在房里,桌上也放着一首诗笺,是《新秋》题目:数尽长愁更短愁,西风容易又新秋。
藕丝不断莲心苦,未识檀郎晓得否?
心下想道:“此时虽则两小无猜,只是他们质性聪明,知识开得早。将来小钰回来,却要避些嫌疑,才保得无事呢。”
看罢,仍旧放归原处,径往王夫人上房来告别。才进得房,只见有个老妈子来对王夫人说:“刚才门上传进话来了,有个江南来的周小姐,是太太的外孙女儿,要见太太。”王夫人呆了一呆,说:“莫非是探春的女儿么?”就叫两个老妈子去请进来。不多时,只见一个姑娘扶着丫头的肩,款款步进来。虽则不便穿孝,却是淡素衣裙,月白绸鞋。身材面貌很像探春,但眉目口鼻更加俊俏几倍。那丫头是探春随嫁去的,认得王夫人,便道:“这位就是太太。”姑娘听了,倒身便拜,王夫人一把抱起,两人对哭了一回。才向李绮见了礼。王夫人问道:“你怎样逃得性命?今年几岁?叫甚名字?母亲还在么?为什么反从江南来?”那姑娘挂着眼泪说道:“母亲头胎生个哥哥,出痘死了;我是第二胎生的。祖爷爷说山东没好医生,叫母亲带我到南边去种花,是大前年回去的。待等种了痘,正想要仍回山东,不料闹出这场大祸,全家被害。母亲终日啼哭,成了疾症,今年春天不在了。周家并无亲房近族,只有一个远房伯伯,草草的收殓了。因我年幼无依,才送来的。我名叫淑贞,今年十岁了。”王夫人问:“读过书没有?”回说:“自幼母亲教着读书写字,勉强做做诗,不很好的。被难以后,越发荒疏了。”
王夫人就叫家人去搬他行李,并请周大太爷来府安歇。去不一会,家人取了行李回来,说:“周太爷说不惊动了,即刻就要动身到张家湾坐原船回去。”王夫人忙叫送了些下程过去。
不提。且说大小两辈的众姐妹,闻得这事,都来会会面。逐一见过了礼,王夫人就向舜华道:“我瞧小姐妹中,你最稳妥不过,今把淑贞交给你同房居住,诸事照应他些。我和宝婶娘都是心绪如麻,大姆姆又有家务,一人分身不开。”舜华站起身答应了,从此就在园内住下。到了十一月内,探知小钰等病体全好,提兵往青州杀贼去了。舜华暗想:“‘一阳来复’的签句验了,这‘风雨成功’的话自然也是准的了。”谁知到了腊月半后,杳无音信。各人怀着鬼胎,天天到上房打听消息。其年是二十日封印,贾政、贾兰都往衙门拜印去了。王夫人正和众人说着挂念军前的话,忽听见一片响声,像有几百人叫喊的声音。一个老妈子一路跌脚叫进来,道:“不好了,又要抄家了。
比前番的人还多几倍,男家人都逃完了。”宝钗哭着说:“必是军前失了机,因此来抄拿家属了。”王夫人魂都飞掉,一句话也说不出。又听见百十面的锣声,敲得翻江。舜华道:“太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