裙下面,偏又配着周围正正、瘦瘦小孝追魂夺命一对小金莲,真是洛神临凡,西施出世。周琏不看则已,一看之后,只觉得耳朵内响了一声,心眼儿上都是麻痒;手里那枝笔,不知怎么吊在桌上。
  正在出神之际,一个童生走来,在肩上一拍道:“看什么?”周琏即忙回头,笑应道:“我看他这后面还有几进院?”
  童生道:“《易经》上有‘拔茅连茹’,‘茹’字怎么写?”
  周琏道:“草头下着一如字便是。”那童生去了,周琏急忙向窗外一看,寂然无人。坐在椅上,将桌子一拍道:“这个一万年进不了学的奴才,把人害死!”正在怨恨间,那窗外的一双俊眼又来了,周琏也便以眼相迎。只见那白面孔一闪,忽见纤纤二指伸入,将窗纸扯去一大片,把那俊俏脸儿,端端正正放在窗空前,两个人四只眼,互相狠看。
  正在出神意会,彼此忘形之际,只听得有人叫道:“周大兄!周大兄!”周琏即忙掉头一看,见第三桌子前,与他同案进学的王曰绪,笑问道:“头篇完了么?我看看!”周琏道:“才完了两个题比,也看不得!”又见王曰绪笑说道:“你必有妙意精句,不肯赐教。我偏要看看!”说着,从人丛中挤了来。周琏此时,恨入切骨!只见他走来,将周琏文稿拿起,一边看,一边点头晃脑,口中吟咏声唤不绝。看罢,说道:“你笔下总灵透,我也是这意思,无如字句不甚光洁。”说着,从袖中掏出来,着周琏看。周琏只得接过来,见一篇已完了,那里有心肠看?他大概瞧了瞧,连句头也没看清楚,便满口誉扬:“真是绝妙的文字!好极,好极!”王曰绪又指着后股道:“这几句,我看来不好,意思要改换他。”周琏随口应道:“改换好。”王曰绪道:“待我改换了,你再看。”说罢,又挨肩擦臂的走出去了。
  周琏急急的往窗外四下一看,那俊俏女娘不知那里去了。
  把身躯往椅子上一倒,口里骂道:“这厌物奴才杀了我!这是一生再难得的机会,被他惊开,实堪痛恨!”急忙又向窗外一看,那里有?还有什么心肠做文字?不由的胡思乱想道:“此人不是齐贡生的闺女,便是他的妹子。怎么那样一个书呆子,他家里有这样要人命的活天仙?岂非大奇事!”想算着,又站起来向窗外再看,连个人影儿也无。复行坐下,鬼嚼道:“难道竟不出来了?”又想到:“自己房下也还算妇人中好些的,若和这个女儿比较,他便成了活鬼了!”又想道:“我父母止生我一个,家中现有几十万资财,我便舍上十万两银子,也不愁这女儿不到我手!”
  正胡想算着,见窗外一影,却待站起来看视,那女娘面孔又到。两个互看间,忽见那女娘眉抒柳叶,唇绽缨桃,微微的一笑。这一笑,把周琏笑的神魂俱失。却待将手带的金镯,要隔窗儿送与,只听得后窗外一小娃子叫道:“姐姐,妈一地里寻你,不想你在这里!”那女娘急将俏庞儿收去。周连连忙站起,将两只眼着在窗空内看去,只见那女娘莲步如飞,那里是人,竟像一朵带露鲜花,被风吹入内院去了。周琏在庭房内,总看的是此女前面,此刻才看见后面,正合了《洛神赋》四句:“肩若削成,腰若约素;罗袜生尘,凌波微步。”正此女之谓也。
  周琏看罢,复坐到椅上,有气无力的说道:“我从今后,活不成了!”定醒了一会,看自己的文字止有了少半篇;再看众人,已有将第二题写真半篇多了,不由的心下着急起来,也无暇思索,只合就题敷演。一边做着文字,一边又向窗外偷看,只怕耽误了。猛听得老贡生高说道:“午饭停妥,诸位用过饭再做罢。”众生童俱各站起,拉开桌椅板凳,坐了八九桌。饭毕,又做起来。周琏此时真正忙坏,又要做文字,又要照管那窗槅上窟窿。只到日落时,总不见那女儿再来。原来前半日,蕙娘的母亲庞氏只顾与各生童收拾茶饭,蕙娘便可偷空出来;午饭后他母亲无事,他那里还敢乱跑?况老贡生家教最严,外面两个雇工人,是足迹不许入内院的。蕙娘和他儿媳,是足迹不许出外院的。此刻把个蕙娘急的要死,惟有盼下次管会而已。
  周琏苟且完了两篇,已点灯时分,大家各散回家。素常与他妻子最是和美,今晚归来一看,觉得头脸脚手都不好起来,便一句话也不说。何氏问他,也不回答,还当他与会中人闹了口角,由他睡去。那知周琏一夜不曾合眼,翻来覆去,想算道路。正是:人各有情丝,喜他无所系;所系有其人,此丝无断际。
  
第八十回买书房义儿认义母谢礼物干妹拜干哥
  词曰:
  情如连环终不坏,甲颜且把干妈拜。学堂移近东墙外,无聊赖。
  非亲认亲相看待,暂将秋波买卖。一揖退去人何在?须宁耐,终久还了鸳鸯债。
  右调《渔家傲》
  话说周琏思想蕙娘,一夜不曾合眼。这边是如此。那边的蕙娘,到定更以后,见家中雇的老婆子收拾盘碗已毕,他哥嫂在下房安歇,他父母在正房外间居住,他和小兄弟齐可久同小女厮在内间歇卧。早存下心,要盘问他兄弟话,预备下些果饼之类,好问那庭西北角内做文字的人。谁想那可久原是个小娃子,那里等到定更时?一点灯,便睡熟了。蕙娘直等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