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市井之谣,有污君听。然因流俗所尚,姑效颦耳。”音声靡靡,风度狎亵,士人摇惑,若不自禁。少间丽人伪醉离席,士人亦起,从之而去。久之不至。婢子乏疲,伏睡厢下。女独坐无侣,颇难自堪。思欲遁归,而夜色微茫,不忆道路。辗转无以自主,因起而觇之。甫近窗,则断云零雨之声,隐约可闻。又听之,闻良人与己素常猥亵之状,尽情倾吐。女至此手颤心摇,殆不可遏,念不如出门窜沟壑以死。愤然方行,忽见弟三郎乘马而至,遽便下问。女具以告。三郎大怒,立与姊回,直入其家,则室门扃闭,枕上之语犹喁喁也。三郎举巨石抛击窗棂,三五碎断。内大呼曰:“郎君脑破矣!奈何!”女闻之大哭,谓弟曰:“我不谋与汝杀郎君,今且若何?”三郎撑目曰:“汝呜呜促我来;甫能消此胸中恶,又护男儿、怒弟兄,我不惯与婢子供指使!”返身欲去。女牵衣曰:“汝不携我去,将何之?”三郎挥姊仆地,脱体而去。女顿惊寤,始知其梦。越日,士人果归,乘白骡。女异之而未言。士人是夜亦梦,所见所遭,述之悉符,互相骇怪。既而三郎闻姊夫自远归,亦来省问。语次,问士人曰:“昨宵梦君,今果然,亦大异。”士人笑曰:“幸不为巨石所毙。”三郎愕然问故,士以梦告。三郎大异之。盖是夜,三郎亦梦遇姊泣诉,愤激投石也。三梦相符,但不知丽人何许耳。
耿十八
新成耿十八病危笃,自知不起。谓妻曰:“永诀在旦晚耳,我死后,嫁守由汝,请言所志。”妻默不语。耿固问之,且云:“守固佳,嫁亦恒情。明言之,庸何伤?行与子诀,子守我心慰,子嫁我意断也。”妻乃惨然曰:“家无儋石,君在犹不给,何以能守?”耿闻之,遽捉妻臂作恨声曰:“忍哉!”言已而没,手握不可开。妻号。家人至,两人攀指力擘之,始开。

耿不自知死,出门,见小车十余辆,辆各十人,即以方幅书名字贴车上。御人见耿,促登车。耿视车中已有九人,并己而十,又视粘单上己名最后。车行咋咋,响震耳际,亦不知何往。俄至一处,闻人言曰:“此思乡地也。”闻其名疑之。又闻御人偶语云:“今日三人。”耿又骇。及细听其言,悉阴间事,乃自悟曰:“我岂作鬼物耶?”顿念家中无复可悬,惟老母腊高,妻嫁后缺于奉养。念之,不觉涕涟。又移时,见有台高可数仞,游人甚多,囊头械足之辈,呜咽而下上,闻人言为“望乡台”。诸人至此,俱踏辕下,纷然竞登。
御人或挞之,或止之,独至耿,则促令登。登数十级,始至颠顶。翘首一望,则门闾庭院宛在目前。但内室隐隐,如笼烟雾。凄恻不自胜。

回顾,一短衣人立肩下,即以姓氏问耿,耿俱以告。其人亦自言为东海匠人,见耿零涕,问:“何事不了于心?”耿又告之。匠人谋与越台而遁,耿惧冥追,匠人固言无妨;耿又虑台高倾跌,匠人但令从己。遂先跃,耿果从之,及地,竟无恙,喜无觉者。视所乘车犹在台下。二人急奔,数武,忽自念名字粘车上,恐不免执名之追,遂反身近车,以手指涂去己名始复奔,哆口坌息,不敢少停。

少间入里门,匠人送诸其室。蓦睹己尸,醒然而苏。觉乏疲躁渴,骤呼水。家人大骇,与之水,饮至石余。乃骤起,作揖拜伏。既而出门拱谢,方归。归则僵卧不转。家人以其行异,疑非真活,然渐觇之,殊无他异。稍稍近问,始历历言本末。问:“出门何故?”曰:“别匠人也。”“饮水何多?”曰:“初为我饮,后乃匠人饮也。”投之汤羹,数日而瘥。
由此厌薄其妻,不复共枕席。
珠儿
常州民李化,富有田产,年五十余无子,一女名小惠,容质秀美,夫妻最怜爱之。十四岁暴病夭殂,冷落庭帏,益少生趣。始纳婢,经年余生一子,视如拱璧,名之珠儿。儿渐长,魁梧可爱,然性绝痴,五六岁尚不辨菽麦,言语蹇涩。李亦好而不知其恶。会有眇僧募缘于市,辄知人闺闼,于是相惊以神,且云能生死祸福人。几十百千,执名一索,无敢违者。诣李募百缗,李难之。给十金不受,渐至三十金。僧厉色曰:“必百金,缺一文不可!”李怒,收金而去。僧忿然起曰:“勿悔!勿悔!”无何,珠儿心暴痛,爬刮床席,色如土灰。李俱,将八十金诣僧求救。僧笑曰:“多金大不易!然山僧何能为?”李回而儿已死。李恸甚,以状诉邑宰。宰拘僧讯鞫,亦辨给无情词。笞之,似击鞔革。令搜其身,得木人二、小棺一、小旗帜五。宰怒,以手叠诀举示之。僧乃惧,自投无数。宰不听,杖杀之。
李叩谢而归。

时已曛暮,与妻坐床上。忽一小儿,儴入室,曰:“阿翁行何疾?极力不能得追。”视其体貌,当得七八岁。李惊,方将诘问,则见其若隐隐现,恍惚如烟雾,宛转间已登榻。
李推下之,堕地无声。曰:“阿翁何乃尔!”瞥然复登。李惧,与妻俱奔。儿呼阿父、阿母,呕哑不休。李入妾室,急阖其扉,还顾,儿已在膝下。李骇问何为。答曰:“我苏州人,姓詹氏。六岁失怙恃,不为兄嫂所容,逐居外祖家。偶戏门外,为妖僧迷杀桑树下,驱使如伥鬼,冤闭穷泉,不得脱化。幸赖阿翁昭雪,愿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