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人并太太弄得没有法子。后来,还是宋媒婆说:“我还有个儿子,心上本想给他捐个小功名,到广西去,自己亦就跟着他去混。无奈总是弄不到钱,祇求大人看着,赏他一个什么东西。或是功牌,或是奖札,能够混饭吃的东西,那是就好了。以后死在九泉之下,也忘不了大人、太太的好处。来世变牛变马,来报效大人、太太。”
  大人这时候心里也有点明白,但还拿不定宋媒婆是求告他,还是挟制他?好在这个时候是捐局林立,且又减折上兑,便宜得很,便问了他儿子的名字。大人说“有福”两个字太蠢,改了个“攸福”罢。又问:“他姓甚么,还是就写宋攸福?”宋媒婆道:“随意改个姓罢。他的爹本姓卫,就是卫攸福罢。”大人就招呼出去,填了一张县丞的实收来。又给了三百银子,又替他写了两封信。一封是给广西藩台邹士贤,一封是给边防大臣舒春元的。当日宋媒婆谢了又谢,回到家里收拾东西,暗暗的同着儿子到广西去了。这边的事,无非是“事出有因,查无实据”八个字的枕中秘诀,含糊过去,也就不必再提。
  却说卫攸福到了广西,赁屋住下。衙参已过,还不敢张扬,打听广东这边无事,纔托大了胆,去投了藩台的信。哪知这位邹大人已经告了病,专等批折回来交卸。这封信虽是投进,竟如石沉大海,连点声息都没有。卫攸福过了半年光景,渐渐的觉得用度大了些,祇得求人去办分府的事。卫攸福虽然到省日浅,幸亏有的是钱,钱却很能说话。果然成功,就分到太平府去。太平府离龙州最近,便趁空一直来找舒大人,投了信。
  诸公要晓得,这位舒大人本是一个营兵出身,从前长毛造反的时候,也曾出力打仗。后来慢慢的升了起来,一直做到提督,做了广西的边防大臣。他是大鸦片烟瘾,一天总要四五两烟方得过瘾。这四五两烟,要是起的晚点,就是镇日吸也还吸不了,这不是句瞎话么?不知道这位舒大人,嘴里吸的烟不过一两多一天,那屁股里吸的烟,总得要三四两一天。列位一听这话,要说在下说谎,那有人能屁股里吸烟的哩?还是把烟枪塞在粪门里不成?却不是这个讲究。因为舒大人从前打仗的时候,就有烟瘾。不吸足了,马也骑不上。要吸足了,这一天祇够吃烟了,那里还有功夫打仗?就有一班同营里的老手,传了他一个法子,是把烟膏调厚了,搓成一个条子,或是一个饼子,塞在粪门边。不多一刻,烟膏顺着这一呼一吸的气,就进去了。有时或是用张荷叶,涂上烟膏,贴在那里,也是一样,荷叶上到是净光一点不留。这是吃烟的一个最上的妙法。诸公不信,不妨试试,便晓得在下不是谎话了。
  当日舒大人得了这个法子,大是高兴。后来屡屡打仗,却从不曾误事。这时做到边防大臣,一呼百诺,原可以不再用屁股帮忙。但是,他已变成一个两路烟瘾,嘴里无论吸多少,总是无用,非得屁股眼里吃够了不成。在这广西边境日久,幸而边防无事,那带的营头的名额,就十分中不满三分,余外的却是他上了腰了。姬妾众多,这边防大臣能有几个钱,无非是多吞几分名饷。由他而下,一层层剥削下去,非但假名字的自然领不到钱,就是真名字的,也就所领有限。那些勇丁几次鼓噪,舒大人没有法子,祇得把营规格外放松。从此这些兵丁就无恶不作,看看这奷淫掳掠,都是些本等的事了。舒大人弄到后来,也晓得尾大不掉,却又没法子想,祇想换个地方,把这个担子给别人去挑。
  现在正是胡弄局的时候,恰巧卫攸福赶来求见。上过手本,投过信,在外边等了有四五个钟头,纔得传见。舒大人还问了制台的好,又道是:“现在没有安插的地方,如果将来边防保案上附个名字,倒还可以。”卫攸福祇得请安谢了,又重复说道:“卑职此来并不在乎薪水,自己晓得年纪轻,是打算借此操练操练的。”舒大人道:“很好,既这样说,我这里有一个文案,他正要进京去。你如能办,就委曲你罢。”卫攸福虽然肚里不见得十分通达,却得宋媒婆替他请先生教了多年。所以寻常的东西,也还看得下去,祇是不晓得格式,动起笔来就不成功。但是要说不能,当下又恐怕把这个事错了,更没有事。这纔打定主意,姑且答应下来再作打算。天下这样顾前不顾后的人,却也不少。当时重复起身谢过,舒大人便招呼他过天就搬进来罢。
  卫攸福下来,便去拜前手的文案。这位文案姓虞,名承泽,号子厚,是个湖南人。本是一位佐杂,在边防案里保过了知县。看见舒大人的举动,心上颇为担着忧虑,怕的是一旦边防有事,这些骄兵惰卒一个也不能得力,还怕这营规一坏,这些本营的兵就难免不倒戈相向。因此时常想告退,便托名要进京引见。舒大人祇不放他,后来见他屡次纠缠,纔答应了他,等请到人,就听凭他动身。
  当日,听见有个卫攸福来接办,心里十分欢喜,便立刻请见。问答了一回,纔觉得卫攸福文才有限,恐怕敷衍不下去。但是自己要走,也顾不得了。又约计这个把月里没有事,便也放心。随即约定明日交代,交代过后连忙收拾行李,祇耽搁了一天,即行动身。却没有走正路,绕了一路弯子走,为的是怕舒大人还要来追他意思。走了多日,方纔到了广西省城,祇因走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