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里坐着大轿,撑着红伞呢?老爷不要哄人,俺山东人是见过世面的。”伍琼芳道:“抚台委了差使,自然就要摆出一个官派来。你不见我没有戴顶子,而且穿的衣裳都是素的?”姓邻的道:“老爷既然是个官,就说不得了。大老爷,好大老爷,求求你大老爷,总要替小人伸冤!”伍琼芳被他弄急了,祇得喊了地保过来,叫拉开他,纔把轿子回到公馆里去。
  太太接着,换过马褂,太太便问道:“什么人在门口胡搅,耽阁了怎么许久?”伍琼芳道:“真是奇谈。”就把姓邹的说的话,一五一十对太太说了一遍。这位太太姓柏,到是个知书达理的,呆了一呆便道:“这事本来不好,倒给人家拿住话柄了。”伍琼芳听了心里很不自在,勉强道:“这又不是我兴出来的规矩,李才雄的土药局是久已开端的了。”太太道:“不知道别省也有过么?”伍琼芳道:“多着哩!你是在家不晓得。”太太道:“照这样说,那回乡守制的话,不是白说了么?”伍琼芳道:“皇上家原有这样规矩,叫做夺情。从前曾文正,后来李中堂,都是夺过情的。”太太道:“我晓得。我听见曾文正同后来的李中堂,都是皇上家一时不可少的人,要是等他穿孝满了三年,那各样的事情就等不及了,所以纔有这个制典。像李老爷同老爷,不过是个候补的人,李老爷是第一次办土药局,老爷还没有当过差事,怎么丁了忧就显出是好来呢?又难道省城里这许多人,就没有好的,必定要待丁了忧纔晓得这有才具无才具呢?况且,既然是够不到说皇上家不可少的人,就说是本省里不可少的人,祇怕也轮不到。”
  伍琼芳听了,不觉颜色改变,呆着脸道:“那我就不晓得了,他要委我有什么法子呢?”太太道:“你要在家里守制,他如何能委到你?你打四月里起,天天请客,又张罗着送东西,撒开手的应酬,这个光景就像你去求他,并不是他要委你。要论才具资格,省里人多着哩,难道没有一个及得上你的么?”伍琼芳听见把他纸老虎戳破,心上大不高兴,嘴里还说:“我委了差使,有钱赚,大家该应喜欢,怎么你就如此唠叨起来?现在世界是如此,就是你一个孝子也没有用。”太大道:“什么叫有用无用,也不过行乎心之所安而已。”
  伍琼芳也觉得有点理屈辞穷,分辨不来,就起身出来,到书房里来坐下生气。不想太太却又跟了出来,说道:“我想起一桩事来。从前来的时候,我就本打算伺候了婆婆一齐来的。是你说这里苦,没有进项,不能接他老人家来受苦。现在这个差使,你前天说有三千多银子一年,老太太在家无人伏侍,况且眼睛也有点毛病,倘或再出了点岔子就更不好了,不如去接了来,一处过,你说好不好?”伍琼芳呆着脸道:“好是好,但是没有钱怎么样?”太大道:“祇要拿银子换,难道不是钱么?况且,听见你说后天要请首府,那桌菜是三十几两银子,连开发下脚,总得四十两银子的光景。把这注钱腾出来,去接老太太尽够的了。”伍琼芳道:“女人家真不懂事!这请客是场面上的事,不是省了两个钱的事。要想省钱,就不如关着大门做皇帝了。”太太道:“请客自然是场面上的事,晚几天亦不害事;接老太太来住,也是场面上的事,并且还是根本上的事。你要一定不肯,推说钱弄不出来,我还有几件时新衣裳,现在穿服用不着,就拿出去当几十两银子。我就同着两个家人回去走一趟,把老太太接了来,省得他在家里气闷,也省得人看着不像句话。你道如何?”
  伍琼劳满肚皮不愿意,却拗不过他,祇得答应了。当时就派了两个家人,一个是赵仁,一个是钱义,跟太太接老太太去。一连三天,伍琼芳也不拿出钱来,太太也就不问他要了。就开了自己的箱子,拿出十二件时新衣服,送到当店里当了三十六两银子,就于第二日起身到湖北去了。伍琼芳祇当不知。过了多时,老太太到了,伍琼若把面子上的事敷衍过去,仍旧是到外边去应酬。
  那晓得这位老太太有了年纪的人,经不起劳碌,渐渐的病起痰喘来。伍琼芳毫不介意,后来还是太太催着请医生,不晓得在那里找了一个医生来,开了方子,吃了药下去,并不见好。那一天呕了点气,更是顽痰涌塞,越发的不象样了。伍琼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,拿了几个钱,叫跟班的去买了一块猪肉、一只鸡、一尾鱼,买齐了,都摆在自己书房里。却暗暗的把猪肉用小刀子割了一条下来,包好了另外放着。等到晚上,叫人把院子打扫干净,点上香烛,供上三牲。他却翻身进去对太太说:“老太太的病不好了,怕有不测。药是草根、树皮,没有用的。我现在要去割股,我听说是最有灵验的。我同你要一块帕子,预备下好扎割伤的地方。”
  太太听说他要割股,心中到觉得十分凄惨,忙去找了一块帕子,又把香灰包了一包,统交给伍琼芳。伍琼芳拿了出来,一齐摆在供桌上。等到二更时分,便把跟班打发出去,自己却在院子里,把门掩上,并不上闩,为的是留着一道缝,可以等他们看了,可以宣扬出去的意思。伍琼芳把先前藏下的那一条猪肉放在袖子里,自己拿了一把裁纸小刀,走到供桌前,脸朝里跪着。嘴里咕噜了一回,就掳起袖子来,把那把裁纸小刀在桌子上抹一抹,故意的望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