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可进去么?”瑞儿道:“我们这里的姨太 太没有姓吴的嘛。”双子也一样说。程马雚道:“那么光景你们叫太太的了。”瑞儿道:“太太是姓陈呢!”双子笑道:“呆吗?嫁了我们爷,自然是姓胡了。”程马雚道:“不是,不是。”
  因不好讲得螺蛳两字,因道:“那么总是姨太太里面的了,你且把各位姨太太的姓背给我听。”瑞儿笑道:“这就难了,我也背不了这许多。”因屈着指头道:“哪,一位是戴姨太太,是现下在那里缠足的;一位是朱姨太太,是绍兴下方桥朱郎中的女儿;一位是宁波的周姨太太,还有一位叫宋娘子,还有顾姨太太、倪姨太太,兰溪姨太太、福建姨太太、苏姨太太、大扬州姨太太、小杨州姨太太,还有角落头姨太太。”程马雚笑道:
  “怎么叫做角落头姨太太?”瑞儿笑道:“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讲究。”又道:“是他住在一个角落头的一所院子,人家都叫他角落头姨太太的,想来就是这个缘故。”双子在旁听着,早格格地笑个不了。
  程马雚道:“那么他敢是姓吴?”双子道:“不是,他是姓郭。”瑞儿把手一扬,佯嗔道:“皮呢!”双子还自笑个不了。
  程马雚没奈何,只得硬着头子低问道:“可是他们叫他做螺蛳的那位姨太太?”双子急掩耳道:“放屁,放屁!给老爷听见,可不要一顿儿活活打死!”瑞儿道:“你末,背地里讲讲怕什么来?这样大惊小怪的,倒要给人听见呢!”程马雚笑道:“到底瑞儿好,没孩子气了。归根可是不是?”瑞儿道:“你说的那位么,他是我们叫太太的。”程马雚道:“那么你怎么说姓陈?
  ”瑞儿道:“姓陈的是正太太,不是这位太太。”
  程马雚道:“那不问了,我托你便去这位太太面前通个信儿。
  说他有位姑娘,叫做美儿的,便住在这里后门口转弯的衖儿里。
  说带个信望望他,出府去的时候,请他过去谈谈,别的也没什么。”瑞儿道:“这个容易,回来我看见我姐姐,叫他说声起便了。”程马雚道:“你姐姐是谁?”双子道:“他姐姐便是眉儿浓浓的,笑眯眯儿,鹅蛋脸儿的偶儿。”瑞儿嗔了一眼道:
  “偏你有这许多讲说!”因回头向程马雚道:“我有数了,明儿给你回信。鱼可不要赖了。”程马雚连连点首,见背后有人走来,三人便自分手。
  瑞儿和双子两个,便一溜烟向延碧堂石台上跑过。出园门,一直对冲,向北便门里跑进去,大厨房里喊了摆席。一面叫双子去外面吩咐管家们伺候开饭。自己却整整帽子,抖抖短衣,向园门对冲那朝西的墙门里走进,是一带左右坐廊的甬道。正当开饭时候,丫头们都在各房伺候,自不出来。便在腰门口探望了一下,见也没有人出来。心想进去,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儿做个引子。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,便打叠起一副正经脸儿,低倒头颈,顺便向戴姨太太住的红芸院来。径从备衖里左首小墙门内走进,便是红芸院的后轩。进门,见居中垂下软帘,里面静悄悄地,略有些脚步声和呻吟苦楚的声气。因向门帘缝里一张,见左首房门口站着几个丫头,在那里望房里看。
  瑞儿悄悄地踅向左首玻璃窗外望去,见遮着一带粉红绣花的窗帏。从隙里望去,见是两个丫头夹扶着戴姨太太,在圆桌边四围转,荡圆圈子。心里知道是刚用毕饭,又缠紧了足的缘故。
  原来男女平权之风尚未行到中国,故胡宅的缠足是一桩极考究事,家里有一个大脚的,便以为耻,竟不知万国九洲什么叫作天足世界呢!所以一个个连太太、小姐以至丫头,都是纤不盈握,娉婷可爱的。这胡大先生又要精益求精的考究,务必要那双脚尖儿瘦得如一支笔头儿似的,才合他的心意。这戴姨太太本来是与朱姨太太并宠的,因要占人头地一步,所以分外的用心在这一双小脚上,专门雇下两个老妈子给他缠足,已经小的不过三寸了。因布条子缠不紧,用白纺绸扯成条子,拿来缠着,便觉又薄又软。缠紧过之后,一定又要走他松来。痛了走不来,便叫丫头们夹扶着走,两个一班的轮流扶搀,走松了再缠。夜间疼的了不得,只把那双小脚搁在床栏上养力。后来果然缠到要人魂夺人魄的地步。这大先生爱的如香枕儿一般,不忍暂时释手。那两个婆子都得二百块钱一个去。这是后话,顺便叙明。
  却说瑞儿见了这般形景,便也不敢进去打谎,忙蹑手蹑脚的回出。刚走出门,瞥地有个人把他脑后拍的打了一下。瑞儿回头一看,不禁嗤嗤的笑将起来。欲知那人是谁,且看下回分解。正是:
  且抛上客哄堂饮,来捉痴儿悄地行。




第七回 睡鸭炉求沽得善价 走马楼分派住诸姨

  却说瑞儿从红芸院转身出来,突被一人向脑背后拍的打了一下。回头一看,却是戴姨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奴儿。因嗤嗤的涎着脸笑道:“好嘎,嘴唇儿点的血红,敢是叫我给老爷带去下酒吃吗?”奴儿把帕子向嘴上一掩,啐了一口道:“你还这样臊呢!太太瞧见你在窗子外面张他,着我带你进去打嘴巴子呢!”瑞儿着了忙,连道:“嘎,好姐姐,这怎么处呢?快回去说我早出去了。”奴儿见他真个慌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