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位纵在神仙列,梦不离唐宫阙。千四万转情难灭。双飞若注鸳鸯牒,三生旧好缘重结。又何惜人间再受罚折!”[小桃红]
  秋痕唱了这支,眼眶又红了。
  小岑瞧着,便说道:“等我再效劳吧。”接着唱道:
  “那壁厢人间痛绝,这壁厢仙家念热。两下里痴情恁奢,痴情恁
奢。我把彼此精诚,上请天阙。补恨填愁,万古无缺。”
  秋痕背过脸,接着唱道:
  “还只怕孽障周遮,缘尚塞,会犹赊!”[大催拍]荷生笑向秋痕道:“以下便是尾声了。”就唱道:
  “团圆等候仲秋节,管教你情偿意惬。”
  当下秋痕向着荷生一笑,也背过脸接着唱道:
  “只我这万种伤心,见他怎地说!”
  秋痕唱完,荷生十分欢喜,教丹翚斟上大杯酒,和小岑、剑秋每人喝了三大杯,四席上缙绅也随意饮了几杯。丹翚陪了三大杯,秋痕量小,只得将小杯陪饮。荷生道:“先前散步,瞧着堤边预备有船,我们出些酒,到船上去坐一回,也算不负修楔良辰。”大家俱欣然愿意。
  剑秋过:“船上那里容得这多人呢?”子慎道:“早预备过,船有五六支,分开坐吧。”于是五支船,仍是五席。小岑、剑秋陪着荷生下船。一会,荡入水心。遥望着旷远芋绵,水烟凝碧,那秋华堂、汾神庙,楼阁参差,倒影波中,澄澈空明,真令人胸襟漱涤,不着一尘。那教坊子弟打起《十番》,十妓便齐声唱起《采莲歌》来。前后娇声婉转,响遏行云。当下水陆并进,珍错罗列。到了黄昏,方才将船仍落到彤云阁。荷生早已醺然。叫索安将一百两银锞分赏十妓,另将自己身上带的一块翡翠九龙佩,送给秋痕。转身谢了众人,先坐轿去了。各缙绅车随到,也随出了。
  只有小岑、剑秋、子慎三人车久不到,便和十妓说些闲话。丹翚等见荷生今日如此看重秋痕,也有妒忌的,也有替他欢喜的,那秋痕终是冷冷的。子慎便说道:“秋痕,你也该懂些巴结。譬如今日韩师爷这样另眼看待你,你就没有一点格外招呼,你们到底是为着什么来呢?”
  秋痕今日因是走开闲逛,误了呼唤,已受狗头一番絮聒,听着子慎教训他,便哭起来,说道:“自己会巴结,尽管巴结;人家不会巴结,必要教人巴结,这是何心呢!”子慎听了,又羞又怒,登时变起脸来道:“你这东西真是个不成材料!我好好的和你说话你为什么哭起来?你到底有人教管没有?”秋痕正要发疾,剑秋忙过来,扯到里间,说道:“你哭什么呢?苟老爷说你,原是好意,你不要认错了。”小岑也将子慎扯到炕上,和曼云一块坐着,说道:“这妮子脾气总是这样,难怪人嫌”子慎道:“我一团好意,倒惹的他抢白起我来叫我怎么不恼!”小岑只得十分排解,剑秋里边也劝了秋痕许多话才把两下的气都平了。好是子慎车先到了,便招呼着大家,上车而去。剑秋力劝秋痕出来送子慎上车,秋痕抵死不肯。子慎去了,小岑、剑秋便叫秋痕班长先送秋痕坐车回去。小岑、剑秋随后车来也就走了。丹翚大家自有各人的班长各人的车马伺候。客都散完,便莺梭燕掠的一般,纷纷的分路回家。正是:
    酒阑人散,月上星稀;
    锦天绣地,转眼皆非。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七回 翻花案刘梧仙及第 见芳谱杜采秋束装
  
  话说山右教坊,设自辽金。旧例每年二月花朝,巨室子弟作品花会。其始原极慎重,延词客文人,遴选姿容,较量技艺,既定花选,放出榜来。后来渐渐废弛,以致篾片走狗靠此生活,于是真才多半埋役,尽有不愿赴选者。  
  
  今年是个涂沟富户马鸣盛,字子肃,充作头家,请一南边人,姓施名利仁,字芦岩,主持花案。这利仁年纪二十余岁,生得颀长白皙,鼻峰高耸,昆腔二簧,琵琶三弦,都还会些,只是胸无点墨,卑鄙刻薄,无所不为。似这种人主持花案,这花选尚可问么!到了出榜这日,优婆夷夺地方,彩亭上粘着榜文,是潘碧桃第一,刘梧仙第十。案下哗然。奈教坊司早已作县存案,就也没人来管闲事了。  
  
  却说荷生那日回营,勾当些公事,天已不早,便吃点茯苓粥,青萍等伺侯睡下,都退出去。荷生对着那一穗残灯,想道:“今日这一聚,也算热闹极了。丹翚、曼云,自是好脚色,掌珠、秋香,秀骨姗姗,也过得去;只有秋痕,韵致天然,虽肌理莹洁不及我那红卿,而一种柔情侠气,真与红卿一模一样!且歌声裂石,伎艺较红卿似还强些。不知那花选何以将他屈在第十?我定当另编一过,饬教坊司更正才好。”又想道:“芜蓉洲风景,到了五月,荷花盛开,自然更好。我今日已约下小岑、剑秋,到那日作一东道,回敬他们。咳!只可惜红卿不在这里。”便朦朦胧胧的好像身子还在芙蓉洲船上,又像是席散时候。  
  
  陡然,那边飞过一支画船来,船里一个丽人,倚着船窗看水。荷生便将头探出窗来,正与那丽人打个照面,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