步向采秋道:“采姊姊,我僭了,如今你射去。”采秋道:“我把工夫丢开一年多,比不得你天天操练。我再射,断不能像你这般准。”荷生道:“准不准算什么,不过要一要,也觉得有趣。”小岑道:“就是不准、难道怕人笑话么?”
  痴珠道:“我有个令,采秋你遵不遵?”采秋笑道:“你什么令?”痴珠道:“你看天上飞的一阵阵归鸦,我指一个,你射了吧。”采秋笑道:“日子我还怕不准,你却要另出题目。”荷生道:“这个耍不得,射得不好却把人射一箭,怎了?”紫沧道:“你没有瞧过他手段,替他担心。”荷生道:“我不信他就能箭无虚发。”痴珠笑道:“你不信,我却信得过。采秋,你射吧,我叫秋痕替你结束。”采秋拗不过大家意思,于是将大衫卸下,付给香雪;秋痕便把他首饰除下,将签拴紧辔子。采秋只将裙带结好,也不抠上裙幅。瑶华递过弓,采秋要过几支狼牙箭,向痴珠道:“你要我射那一阵那一个鸦,我却不能,我准一箭一鸦给你瞧吧。”痴珠道:“就是这样。”瑶华道:“可不是准呢,先前偏要说许多话,可见采姊姊是个老好巨猾。”荷生道:“我总信不过。采秋,小心吧。”采秋笑一笑,走上高坡站着。恰好有群鸦哑哑的从西过来,采秋就站远些,众人只听弓弦一响,却蓦然一个鸦坠地。青萍等正抢着去抬,又见两个鸦带箭坠地了。大家目不及视,口不能言。痴珠鼓掌道:“荷生,何如?”荷生眉飞色舞,说道:“这个真怪!”采秋早将弓付给香雪,披上大衫,移步向秋痕,戴上首饰,说道:“上灯了,喝酒去吧。”此时云净天空,冰轮拥出,微风引着南岸桂花的香,阵阵扑人鼻孔。
  大家步入西廊,见阁上阁下的灯都已点上,就在台阶上三两成群,啧啧称赞采秋的神箭,瑶华的工力。荷生吩咐跟人将阁上三面花门一起洞开,把座位通摆在石栏干甬道。然后大家步到东廊,上了石磴,在平台上凭眺一回。痴珠、秋痕、荷生、紫沧、小岑先行入席。痴珠高兴之至,喝了一满杯,吟道:“一年明月今宵多。”秋痕接道:“不知明月为谁好?”痴珠一笑。
  彼时剑秋、瑶华、丹翚、曼云尚未归座,正凭在石栏遥望。瑶华望着堤南秋华堂桂树,因接道:“镜转桂岩月。”剑秋望着芙蓉洲水亭,因接道:“江亭月白诵(南华)。”曼云望着阁东汾流月色水光如一条玉带,便也接道:“蟾蜍夜艳秋河月。”丹翚近望阁门外一带梧桐,远望汾堤上万株烟柳,便接道:“鹿门月照开烟树。”荷生笑道:“好得很!今夕此会,本为赏月,我也吟一句吧:‘手掐花梢记月痕。’”采秋接道:“锦筵红烛月未午。”剑秋拍手赞道:“切情切景,大家各饮一大钟吧。”于是剑秋等也行入席,豪饮一回。上了几件莱,用些点心,复各散开。
  此时约有七下多钟了,金风瑟瑟,玉露零零,幸各带几分酒意,尚不觉罗袂生寒。大家携着玉人,凭高凝望,真如到琉璃世界,飘飘若仙,相视而笑,转忘言象。倒是紫沧忆起瑶华的剑来,说道:“你取了剑,何不向院子舞一回?”荷生道:“好极!采秋和瑶华同舞吧。”紫沧道:“一人舞一回,两人再同舞一回,才有趣呢。”痴珠道:“紫沧何不先舞一回给他们看?”紫沧道:“我就先舞。”
  于是紫沧卸下大衣,大踏步下去,舞了一回。剑秋看得高兴,也舞起来。荷生见舞得热闹,教青萍取过一个粉定窑的大钟,和大家各喝一钟。两人舞罢上来,穿好衣服,合席通敬一大钟,两人喝了。紫沧道:“瑶华舞吧。”瑶华大衣卸后就不曾穿,便提剑下去,进退抑扬,舞得月光闪烁,灯影迷离,大家同声喝采。采秋喝了一杯酒,说道:“我也舞去。”于是卸去首饰、外衣,露出大镶大滚的葱绿湖绉绵小袄,镶花边的大红绉夹裤,越显得抟雪作肤,镂月为骨,当下卷起箭袖,抽出一双鸳鸯剑,向荷生笑一笑,走下阁去了。
  痴珠向荷生道:“我和你往台阶看去。”秋痕也跟着,到得台阶,只见寒芒四射,咄咄逼人,渐渐万道金蛇纵横驰骋,末后一团雪絮上下纷飞,全不见绿祆红裳影儿。先前瑶华倚着剑站在一边,还想和采秋同舞一回,看到这里,就将剑收起,向荷生道:“似此神技,紫沧要我和姊姊同舞,我怎敢呢?”荷生道:“你就舞得好。”瑶华道:“我再努力学吧。”正说着,瞥见有条白练临风一闪;早是采秋站在跟前,笑道:“何如?”荷生携着采秋双手,看他面色微红,鬓发一丝不乱,说道:“你从那里学来?”瑶华道:“采姊姊怕是前生学会呢!”痴珠道:“我们上去通喝几钟酒,也不负采秋这一回的舞剑。”荷生道:“我和你喝十大杯吧。”一面说,一面招呼大家入席。饮了一会,端上菜点,随意吃些。采秋道:“如今我们夜泛一回,领略水中月色,就由南岸上车,好么?”大家都道:“好!”就教跟班们吩咐车马南岸伺候。
  饭毕,众人踏着月色上船,向芙蓉洲驶来。船中早备着香茗时果,大家随意说说笑笑,教水手转由汾神庙后驶到水阁,由水阁驶到南岸,落叶打篷,寒花荡夕,星河散采,珠翠生凉。一会,各家车马灯笼纷然并集。先是紫沧带了瑶华上车,次是小岑、丹翚一车,剑秋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