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吃了。匠山道:“如今我们大家说个最怕闻的、最怕见的、最爱闻的、最爱见的,押个韵脚。我先饮令杯。”便说道:最怕闻:学妆官话吓乡邻,晚娘骂子奄嫌妾,蠢妇同僧念佛声。
  最怕见:贪吏坐堂妓洗面,财主妆腔和尚臀,老年陡遇棺材店。
  最爱闻:聪明子弟读书声,好鸟春晴鸣得意,清泉白石坐弹琴。最爱见:总角之交贵忆贱,绿野春深官劝农,御史弹王真铁面。
  说毕,又道:“你们不要挨着年纪,先有的便说出来。”
  荫之便接口道:
  最怕闻:练役关门打贼声,市井吟诗谈道学,后生嘲笑老年人。
  最怕见:宦海交情顷刻变,胁肩幕客假山人,推托相知扮花面。
  最爱闻:弓兵喝道不高声,三春燕语三更笛,悠悠长夜晓锺鸣。
  最爱见:传胪高唱黄金殿,天涯陡遇故乡人,花烛新郎看却扇。
  笑官也便信口说道:
  最怕闻:春日檐前积雨声,巧婢无端遭屈棒,邻居夜哭少年人。
  最怕见:凶狠三爷恶书办,佳人娇小受官刑,粤海关差虎狼面。
  最爱闻:画廊鹦鹉唤茶声,新词度曲当筵唱,夜半花园倒挂鸣。最爱见:日长绣倦抛针线、秋千飞上九霄云、月下逢人遮半面。
  说毕,岱云道:“学生只每样说一句,情愿再罚几杯。”
  匠山道:“你且说。”岱云便道:
  最怕闻:隔壁人家新死人。
  匠山道:“这是抄吉士的意思。”岱云道:“我先想着。”
  又说道:
  最怕见:阴司十殿阎罗面。
  最爱闻:琵琶弦索摸鱼声。
  最爱见:家中妹妹娘亲面。
  匠山道:“过于粗俚,况《摸鱼歌》是广东的曲名,去了‘歌’字却搭不上‘声’字。”春才道:“我也只说一句:最怕闻:门前屋上老鸦声”
  匠山道:“亏你!”春才将手指着匠山,又说道:最怕见:书房里头先生面。
  众人大笑。匠山也笑道:“他倒说的实话。”春才又道:最爱闻:家人来请吃馄饨。
  最爱见:腊梅花开三五片。
  匠山道:“末句却好。你且说,有何可爱之处?”春才道:“到腊梅花开两三片时,先生要放学了,岂不爱见么?”众同窗大家喷饭。匠山评道:“温、乌两生‘自郐以下无讥’。荫之名心重些,却还着实;‘花烛新郎’句虽纤巧,也是少年人自有之乐。吉士色心太重,少年人所当炯戒;况夜半时倒挂鸟鸣,有何可听?唯‘关差’一句,本地风光,却见性情。
  合席各饮一杯收令。”正在酒酣时节,只见馆僮禀道:“申大老爷差人要见。”匠山分付唤进。来人禀说:“老爷着小的请师爷同少爷到衙,今日家乡有府报到来。”匠山大喜,道:“你先回去,我随后便来。”于是一面雇轿,吃完了饭,师生两人一同出城。
  至广粮署中,申公叙了寒温,将匠山的家信递过。匠山拆开看时,是:父字付国栋儿阅:儿粤游已三载矣,五次家书俱已收到。
  近知象轩老叔照应,深慰我心。唯是暮年有子,远寄殊方,汝母倚闾,令予恻念。芳时佳节,能弗凄然!来秋乡贡之年,汝当束装北归。孙阿垣今春游泮,吾二老借此开颜。来年父子秋闱,各宜努力,未知谁是吧刚爷也。
  匠山看过,即送与申公看了一遍。申公道:“尊翁寄我之书,也嘱我劝驾,未审贤侄主见如何?”匠山垂泪道:“小侄落魄浪游,不过少年高兴,蒙表叔台爱,诸公厚情,以致迁延三载,顿伤父母之心,明春定当北归,以慰悬望。”申公道:“很是。荫之我已替他援例,叫他跟你回去,同进乡场。令郎恭喜游庠。今年多少年纪?”匠山道:“小儿年纔十四,一时侥幸罢了。”申公道:“后生可畏,愈见庭训渊深。”即分付备酒贺喜。席间,又告诉匠山道:“这里自庆大人去后,胡制军不识机宜,屈抚台又是偏执性子,洋匪案件日多,我虽闲曹,恐亦未可久羁于此。况赫致甫近来越发骄纵,将来必滋事端。
  我前日规劝他一番,他徒面从而已。贤侄在此权住几天,遣我愁闷。”匠山应允,打发家人进城说知。
  下回另叙。
  
  
第五回 承撮合双雕落翮 卖风流一姊倾心
  十三娇女,中酒浑无主。玉体横陈芳艳吐,漏下刚三鼓。
  花房手自摩挲,多情婉告哥哥:伏乞怜奴娇小,于归缓渡银河。
  凭栏独起早,轩外残花未扫。蓦地情人先到了,这段姻缘偏巧。狂风骤雨草草,惹得波翻浪搅。
  几遍迂回,一番蹂躏,苦多甜少。
  却说笑官等从先生出门后,重整杯盘,再添肴馔。乌岱云酒量既高,性尤狡猾,说道:“拘束了一会,此刻我们三人轮流豁拳,开怀畅饮,直吃到先生回来!”说罢,早与春才三四五八的乱豁起来。春才输了六七拳,酒已半醉。笑官道:“两人豁拳,不如三人抬轿。”便与岱云串通。
  春才接连吃了十数杯,不觉得已是手舞足蹈,闹一个了不得。只见跟先生的人回来,述了先生的话。岱云听得要住几天,即起身说道:“先生既不就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