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可卿道:“头里四姑娘到这里来的,他倒还认得我呢。我因还不是他来的时候,故此推托说他认错了。”凤姐道:“你怎不向他说明白了呢。倒推不认得他么?”妙玉道:“那是我引他来看这些册子的,他如今道力渐深,还有几年功夫,便同紫鹃一齐尸解来这里相聚了。”秦可卿道:“宝二叔头里到这里来过几次,我当面也是说不认得呢。总要到该来这里的时候,才是相聚。若是因缘未到,就不能相聚的。这就叫做‘须知亲近不相逢’了。”众人都点头儿道:“这话很是。”说着,早已摆下两席酒筵,上首一席便请凤姐坐了,是妙玉、香菱、尤三姐、黛玉、瑞珠陪坐;下首一席请鸳鸯坐了,是尤二姐、迎春、秦可卿、金钏、晴雯陪坐。
酒过三巡,香菱道:“我们行个酒令儿玩罢,使得么?”黛玉道:“我有两副酒令骰子,今儿每席六个人,正合这酒令呢。”因教晴雯取出来,拿了两个骰盆过来。把一副西厢的,给那边使了。拿过这一副来,放在桌上。香菱拿起来看时,只见三颗骰子,每面皆有两个字,便问道:“这怎么使呢?”黛玉便拿起两颗骰子来,只留一颗在盆内,便教凤姐掷了,挨着下去,凤姐道:“你不说明白了,怎么教我掷呢?”黛玉笑道:“这是最公道的,你只管掷了。我对你说就是了。”于是,凤姐便拿起那颗骰子掷了下去,是个美人。下该香菱掷了,是个才子。尤三姐掷了,是武士。瑞珠掷了,是渔父。轮到黛玉掷了,又是美人,因道:“重了凤姐姐了。”复又掷了下去,是羽客。下该妙玉就不用掷了,是缁流。黛玉道:“这六个人就很称,武士除了尤三姐还有谁配呢?这一颗骰子就不用了,单用这两颗挨着掷就是了。这六个人,有六句本色,乃是:
才子瀛洲作赋。武士麟阁标名。美人天台对镜。渔父桃源放舟。羽客蓬莱游戏。缁流灵鹫谈经。
若掷出本色来了,大家公贺,各饮一杯,本人不饮。若掷出错综名色,酌量罚酒,数目不定。”
于是,该凤姐掷起。凤姐便拈起骰子掷了下去,大家看时,却是“灵鹫标名”。黛玉笑道:“美人到灵鹫,已是不该,又有何名可标呢?该罚五杯。”凤姐道:“我又认不得字,你可别要把当给我上呢。”香菱道:“二嫂子,你放心。林姑娘他并不欺人的。”于是,凤姐喝了五杯。下该香菱掷了,却是“天台谈经”。黛玉道:“才子到天台原使得的,但不应谈经,罚两杯罢。”香菱道:“才子便谈谈经也不为过,怎么便要罚呢?”黛玉道:“但只是天台非谈经之处,故此也只罚两杯酒。“香菱喝了两杯。下该尤三姐掷了,却是“麟阁对镜”。黛玉笑道:“武士应该麟阁标名,不应对镜,虽然算你是武士,到底还离不了美人的影儿,也罚两杯罢。”尤三姐笑道:“武士对镜,他是要在麟麒阁上图形呢,不罚也罢了。”黛玉道:“图形是别人图画,难道对镜自己图形么?”尤三姐笑着喝了两杯。下该瑞珠,拈起骰子掷了下去。黛玉笑道:“好啊,掷出本色来了。”大家看时,却是“桃源放舟”。于是众人公贺了一杯。下该黛玉,拈起骰子来笑道:“我也掷个本色才好呢。“说着,掷了下去,却是“瀛洲游戏”,因道:“虽非本色,却可以免罚的。”大家都道:“你并没掷出本色来,怎不罚酒呢?这就是徇私了。”黛玉笑道:“我是羽客,本色是蓬莱游戏,那瀛洲离蓬莱不远,总是一样的仙境,有什么不合呢?我也不要你们公贺我,我也不该罚酒。”众人道:“我们这回也像这样的掷出来,就也不罚了?”黛玉道:“只要合理,就免罚的。”于是,下该妙玉,掷了下去,却是“天台对镜”。黛玉笑道:“缁流不应到天台,更不应对镜,该罚五杯,还便益了你。”妙玉笑道:“我这缁流只算尼僧,对镜也不为大过,罚的未免太重了呢。”黛玉道:“尼僧也不应对镜,况且缁流犯了美人的本色,应该大罚的。”妙玉只得饮了五杯。
又该凤姐了,掷了下去,却是“蓬莱游戏”。香菱道:“美人到蓬莱游戏,这该没了什么过犯了?”黛玉道:“这也可以免罚的,你掷罢。”香菱拈起骰子掷了下去,看时却是“蓬莱对镜”,因道:“这也没了什么罚罢?”黛玉道:“蓬莱可以到得,但不应对镜,罚两杯罢。”香菱饮了两杯。下该尤三姐掷了,却是“瀛洲标名”。黛玉道:“若是才子掷出来,倒可以免罚的。你是武士便不合了,也罚两杯罢。”下该瑞珠,掷了个“瀛洲作赋”出来。黛玉道:“渔父到瀛洲还庶乎可以,但不应作起赋来,要罚三杯。”瑞珠饮了三杯。下该黛玉,掷了下去,不禁笑道:“这可要罚了。”大家看时,却是“麟阁谈经”。黛玉道:“麟阁非谈经之处,要罚三杯了。”香菱道:“羽客非谈经之人,只怕还不止罚三杯呢?”黛玉道:“缁流谈经,羽客又何尝不可谈经么?罚的是麟阁三杯,连罚两杯就可以的了,我是克己倒情愿罚了三杯,还有什么说呢?”下该妙玉掷了,却是“灵鹫谈经”。黛玉道:“好,又遇本色。”大家公贺了一杯。
那边鸳鸯席上,只有迎春明白此令。先是鸳鸯起,掷的是杜将军。次该迎春,掷的是老夫人。下该秦可卿,是崔莺莺。金钏是老和尚。晴雯是小红娘。尤二姐是张君瑞。先掷定了人目,那两颗骰子要掷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