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阴云黑气,不似前边黑洞洞不见形影,却看见黑气中,一个妖魔带领数十小妖,拦着大路,跪倒大叫:“圣僧,可怜我等生前不自知恶,造此阴沉罪孽,受诸苦恼。不是两次误吞了圣僧,怎知大众取了宝经东回。万劫难逢,伏望大展祥光,使得超脱。”三藏见了道:“悟空,原来这黯黮林是这种根因。我们出家心肠,专为超度有情。他既自知悔过,待我忏明了他吧。”行者道:“师父,他这样无定准的,可恨,可舟舠(dāo,音刀)——指小船,形似刀。恨。我不是当年来的心性,一顿金箍棒打,教他个无影无踪。”八戒道:“我那九齿钯儿也不弱,原来前头是你这妖精吞了我,受你多少肮脏臭气。还被你见教了两棍儿,这恨怎消。师父,莫要听信他,与他忏悔甚的。”三藏道:“徒弟,我与他忏明,岂专为他。乃是:
为世子明心地,为我保护真经。为道途明朗便人行,为妖魔把阴沉荡定。”三藏只说了这几句,只见那马驮的柜担上,现出五色祥光。行者们的担包,也腾腾起金光万道。半空中“忽喇”一声,那妖魔不知去向。但见:
红日一轮天上现,和风四壁吹人面。
满林树木绿阴阴,水色山光真可羡。
妖魔受了三藏几言解悟,真经光彩把他黑昧消磨,超脱了去。途人个个惊异赞叹,莫不称扬圣僧功德。方才坦行百里多途,只见又是一村。人家店肆,却也一般聚集。三藏腹中叫饥,令沙僧上前向人家化斋。沙僧依言,走到一个人家,见一个老官儿坐在竹篱内。见了沙僧问道:“长老,是那里来的?想是起得早,不曾洗面。不然定是来路远,遇着风刮起尘灰,把你面污了。怎么这样灰尘白土的,一个晦气脸。”沙僧道:“老官人,你不知小僧是出娘胎胞,生来的这个嘴脸,不是贵地生的这等标致。我小僧还好些,若是我两个师兄,更不耐看。望老官便斋乞化一餐。”老官说:“斋不打紧,你既有师兄叫做不耐看,且请他来,待我一看是怎个不耐看。”沙僧道:“这老官儿是个不舍斋,说诨话的。我去叫行者、八戒来化他。”乃走回向三藏说:“师父,前边人家,竹篱里坐着个老官儿。徒弟向他化斋,他说斋不打紧,却把徒弟相了一番面。要看看行者、八戒,方才化斋。”三藏道:“徒弟,这分明是嫌你貌丑,故意拒你。待我去化吧。”行者道:“师父,他既要看看徒弟。只得待我去化。”三藏道:“你去,他越发拒你。”行者道:“我自有主意。”三藏道:“你去,我且在此少歇。待你化出斋,有人应承,我们再去好。”行者乃走了几步,把脸一抹,变了个标致沙弥。怎见得标致:
头剃光光乍,身披缁布衣。
唇红齿雪白,粉面玉光辉。
行者变了沙弥,走到老官儿面前,打了个问讯道:“老施主,小和尚是过路僧人,来化一斋充饥。”老官笑嘻嘻的起来道:“小沙弥,你是那条路过来的?”行者道:“从西来的。”老官道:“从西是黯黮林,昨晚有一起途人,跟着返照童子,执着宝珠照耀过去了,你如何得来?”行者道:“侥幸过来了。”老官说:“小沙弥,你是独自过来,还是结伴过来?”行者道:“有师父们结伴过来。”老官说:“我不信那里有这冒险过来的。我斋便有,却也要看看你师父结伴的,方才奉斋。”行者道:“老官人,肯布施便布施,不肯便罢。怎么这般勒掯人。”老官便动色起来道:“沙弥,我老人家怎肯勒掯你?你便是要吃斋,也须同你师父来。”行者见他说的有理,只得回到三藏处说:“师父,那老头子斋便肯化,却又要看看师父。”三藏道:“这也不足怪。既问出你有师父,他怎肯单单斋你。须是我们齐去,叫他也好一起斋僧。”行者道:“师父,我看这老头子,是一派骗人虚头诨话,便是师父一齐去,他定有法儿骗你。不如再叫八戒去讨他一个的实。”八戒笑道:“你们不济,一个他嫌太丑,一个他疑太俊。待我变个凶恶像貌,吓出他斋来,你们现成去吃。”行者道:“你且变我看看,怎么凶恶。”八戒把身一抖,把脸一抹。只见:
赤发蓬松如鬼蜮,青筋暴钻似妖精。
龇牙冽嘴非人像,凹眼金睛类野猩。
八戒变出这样凶恶丑像,行者大笑起来。三藏道:“徒弟们,老老实实,待我们一齐去。不管甚人家,化一顿斋罢,何苦妆这样丑,费许多力,必定要到这老官儿家化斋。”行者道:“师父,非是徒弟们定要到他家化。只因他怀不信心,我等出家人以度化为念,定要他回心转意。故此不碍三番五次去试他。”三藏点头,八戒乃往老官家去。不防满街众人,见了八戒这个凶恶丑像,一齐拿棍执棒,吆吆喝喝,打将起来道:“饿鬼林妖魔,青天白日走来。”八戒被众人赶走,口里只说道:“我是过路僧人,到老官儿家化斋的。”越叫,众人越打,只打到老官门首。那老官已执着棍子等着八戒要打。八戒一时颖悟起来,忖道:“是了,地方嫌我丑恶异怪,故此齐喊打。”只得把脸一抹,将身一抖,又不敢复原相,乃变了一个尼姑模样。但见他:
削去青丝蝉鬓,留着粉黛蛾眉。
端然一个比丘尼,却说沙弥何异。
八戒变了一个尼姑,立在老官篱外。那老官儿拿着棍子,眼花误认道:“尼僧,你进篱来,让我打妖怪。”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