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老官台下知悉:
不肖承台下青目,提拔做其作头,不曾晓得贼头贼脑,累台下抱闷。况且不肖名头也要修洁者也,故数年动作,而尽然乎?
昨日俞作头忽然见不肖言之,他说六十四卦宫、三百篇宫、十八章宫阙了物件,共计百余。小月王殿下大怒,明日要差王四老官去逐宫查点。不肖想台下有片慈心者也,虽不嘱,也必然照顾耳。犹恐此心不白,蒙冤百年,若得台下善其始终,则感佩而终身者哉!眷侍教门生十三宫总作头沈敬南百拜。
王四老官老阿爹老先生大人。
行者一心要寻师父,看罢之时便抖抖身子,唤转毫毛。一个毫毛行者在山坡下飞趋上山,叫:“大圣,大圣!跑在这里,要我寻了半日!”行者道:“你见些什么来?”毫毛行者道:“我走到一个洞天,见只白鹿说话。”登时又有两个毫毛行者,揪头发,扯耳朵,打上山来,对了行者一齐跪下:这个毫毛行者又道那个毫毛行者多吃了一颗碧桃;那个毫毛行者又道这个毫毛行者攀多了一枝梅子。行者大喝一声,三个毫毛行者一同跳上身来。
歇歇,又有一班毫毛行者从东北方来:也有说好看;也有说不好看;也有说见一壁上写着两行字云:
意随流水行,却向青山住。因见落花空,方悟春归去。也有说一枝绣球树,每片叶上立一仙人,手执渔板,高声独唱。唱道:
还我无物我,还我无我物。虚空作主人,物我皆为客。一个毫毛行者说:“一洞天中云色多是回纹锦。”一个毫毛行者说:“一高台多是沉水香造成。”一个毫毛行者说:“一个古莫洞天,闭门不纳。”一个毫毛行者说:“绿竹洞天黑洞洞,怕走进去。”行者无心去听,把身一扭,百千万个毫毛行者丁东响一齐跳上身来。行者拽脚便走,听得身上毫毛叫:“大圣,不要走!我们还有个朋友未来。”行者方才立定。
只见西南上一个毫毛行者沉醉上山,行者问他到那里去来。毫毛行者道:“我走到一个楼边,楼中一个女子,年方二八,面似桃花,见我在他窗外,一把扯进窗里,并肩坐了,灌得我烂醉如泥。”行者大恼,捏了拳头,望着毫毛行者乱打乱骂,道:“你这狗才!略略放你走动,便去缠住情妖么?”那毫毛行者哀哀啼哭,也只得跳上身来。当时行者收尽毫毛,走下愁峰。
收、放心一部大主意,却露在此处。
第十二回
关雎殿唐僧堕泪拨琵琶季女弹词
行者拽起脚,走到一座楼台,明明是个饮虹台,却不见个师父,越发心中焦急。忽然回转头来,只见面前一带绿水,中间有一水殿,殿中坐着两个戴方巾的人。行者有些疑惑,慌忙跳在近楼的山上,伏在一个山凹里仔细观
看,见殿上有四个青花绣字:“关雎水殿。”真是锦墙列缋,绣地成文;桂栋兰枌,梅梁蕙阁。殿围都是珊瑚错落阑干,日久年深,早有碧蓝水草结成虫篆。殿中两个人儿:一个戴九花太华巾,一个戴时式洞庭巾。那戴九华巾的面白唇红,清眉皓齿,宛是唐僧模样,只是多了一顶巾。行者又惊又喜,暗想:“那九华巾的分明是师父,为何戴了巾?”看看小月王又不象个妖精,疑来疑去,心中如结。正要现原身,“拖着师父走罢”,又想:“师父万一心邪,走到西方,亦无用处。”仍旧伏在山凹定睛再看,一心只要辨出师父邪正。
只见下面洞庭巾的便对唐僧道:“晚霞颇妙,陈先生起来闲步哑。”那戴九华巾的唐僧道:“小月王先请。”他两个携了手,走上一个欲滴阁上。阁上有几张单条,都是名人书画。旁边又有一幅小笺,题着几个绿字:
青山抱颈,白涧穿心。玉人何处?空天白云。
两个闲走片时,听得竹林里面隐隐有声。戴巾的唐僧便倚斜阑而听,当时一阵松风,吹来字句。他唱道:
月子弯弯照几州,
几家欢乐几家愁。
几人在玉坠金钩帐,
几个潇湘夜雨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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姐儿半夜里打被头,
为何郎去你吤勿留留?
若是明夜三更郎勿见,
剪碎鸳鸯浪锦裘。唐僧听罢,点头堕泪。小月王道:“陈先生,想是你离乡久了,闻得这等声音便生悲切,且去插青天楼上听弹词去。”
两个又话一番,走下欲滴阁来,忽然不见。你道为何不见了?原来插青
天楼与关雎水殿还差一千间房子,一望看去,都是芳绕溜,接翠分衢,垂柳万根,高桐百尺。他两个曲曲折折儿在里边走,行者在对面山凹,那得看见?
歇了一个时辰,忽然见一座高楼上依然九华巾唐僧,洞庭巾小月王两把交椅相对坐着。面前排一柄碧丝壶,盛一壶茶,两只汉式方茶钟。低磴上又坐着三个无目女郎:一个叫做隔墙花,一个叫做摸檀郎,一个叫做背转娉婷。虽然都是盲子,倒有十二分姿色,白玉酥胸,稳贴琵琶一面。小月王便叫:“隔墙花,你会唱几部故事?”隔墙花道:“王爷,往者苦多,来者苦少。列缋(huì,音会)——绘画,也指用彩色画或绣的花纹图象。绕溜(liù,音六)——指绕房上的檐沟。故事极多,只凭陈相公要唱那一本。”小月王道:“陈相公也极托熟,你且说来。”隔墙花道:“旧故事不消说;只说新的罢,有《玉堂暖话》、《则天怨书》、《西游谈》。”小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