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欲言又止者数次,遂对他道:“既蒙小娘子枉顾,有话即说,何为再三隐忍?况此处夜静人幽,正好说其衷曲。”那女子方才微微开口道:“前日郎君两过荒舍,感君顾盼之情,不能自定,遂两夜频频梦见。今伺父母睡熟,乘夜至此,欲与郎君夜话。又念桑中之奔,有玷于闺门,又恐郎君未鉴奴心,为郎君所外,所以既至而彷徨,欲言而隐忍也。”罗慧生道:“承小娘子不弃,感佩实深,何敢见外?况小娘子瑶台阆苑之仙女,小生乃一介之寒儒,将天比地,求之不得。小娘子既云两夜梦见,小生亦两夜相逢。不唯登其堂而入其室,且同其衾而共其枕矣。两人情重,所以见之梦寐,岂非五百年前结下之缘乎?又何言桑中之约耶!”女子道:“君有妻未曾?”罗慧生道:“小生因父母双亡,尚在服制之中,所以还未曾议亲。”女子道:“妾亦未曾许字谁家,深闺处女,岂肯向人轻结私期?郎君有心,若不弃陋质,异日勿使妾有一马负二鞍之辱,但聘则为妻,奔则为妾,所以妾虽至而尚踌躇也。”罗慧生遂于炉中满炷名香,搂过女子,双双拜倒,指天矢日,永不相舍,拜完,便欲同睡。女子道:“幸近君子清光,可不闻清韵乎?”罗慧生道:“小生幼牵举业,其于诗句未尽所长,试强为之,幸勿笑哂。”遂提起笔来做一首道:
蟾宫此昔谪仙人,夜静风生幽谷春。
胜会未逢先有梦,良情已洽更加真。
事如人合皆天合,莫遣真心幻爱心。
满祝姮娥归阙去,桂花好把一枝分。
罗慧生诗完,女子击节叹息道:“真天才也,不负为君之妻矣。”罗慧生便邀他入帐共寝。女子道:“妾亦有句奉和,”也随笔续一首道:
他时金屋贮佳人,不识淇园别有春。
坐后犹疑朱户梦,灯前认取墨花真。
柳条始拂东风困,葵萼终坚赤日心。
先腊孤芳和靖见,清香更许属谁分。
诗完,罗慧生再三叹道:“佳而且捷,岂非佳人也哉!”两人淫兴如狂,双双携手,入于帏帐之中。这场风流,非通小可。但见:怯怯娇姿,未谙云情雨意;纤纤弱质,那禁露折风吹。始初似稚柳笼烟,在若远若近之际;继之如残花着雨,在欲低欲坠之间。星眼微嗔,几番开而复闭;柳腰乍转,顷刻定而还摇。絮絮叨叨,说的是知心知趣之话;翻翻覆覆,做的是快情快意之图。
话说罗慧生与女子颠鸾倒凤了一夜,那罗慧生就像吃了久战不泄之丹,系了金枪不倒之药的一般,再不泄漏,直到五鼓,方才兴阑。女子不觉失声叫道:“噫,五百年工夫,坏于今夕矣。”罗慧生问道:“怎么缘故?”女子道:“君只道妾果是方氏女乎?”罗慧生道:“然则汝为谁家女子?”女子道:“妾非人也,乃深山之老狐也。妾炼形以求仙,始初吐故纳新,昼伏深林以吸其气,夜走高山之顶,吞月华,饮天露,继则广彩诸人之精以加益焉。凡彩男女之精,俱于梦寐之中得之,前见郎君与方氏女门首相会两次,彼此俱属有情,所以夜间特来幻惑君身,冀彩君之精,以助我修炼之资。不意君精牢固,梦寐之间,竟不可得。故复变成方氏女子,亲身引诱。不意君精神强旺,坚闭已甚,适君之阳方施,而妾已不觉阴精漏溢。俗语道:”无梁不成,反输一帖。‘此之谓矣。今妾已怀娠,他日生子,则妾身死,而五百年苦身修炼之仙业毁矣,岂非天之绝我哉?“说罢,大哭不止。罗慧生亦觉嘘欷。女子道:”妾与君诞生一子,亦是宿缘,勿以妾为异类而有厌秽之心。方家女子甚是贤惠有德,妾当托梦与彼父母,以成就君之姻事,异日方氏抚字我子,当如亲儿也。“说罢,遂欲起身作别而去。又道:”去此十四月,明年十月矣。是月十五日巳候,妾当诞育子于灵隐山上之塔后。君幸念我今日之情,勿嫌异类,收瘗妾尸,葬于土中。此子是君之骨血,可为收取,付与方氏抚养成人。此子异时必成进士。进士录中可书母名曰令狐氏。妾虽在九泉之下,亦感德也。至嘱至嘱。“说罢,大哭而去。罗慧生亦甚是不忍。
那狐精果然于梦中变成九天玄女,五色霞光灿烂,吩咐方氏父母道:“汝女与罗慧生有宿世之缘,应为夫妇,当有贵子降生,不得违吾法旨。”道罢,驾云而去。方氏父母信以为真,只道是真正是九天玄女下降,怎敢有违?罗慧生随叫媒人到方家议亲,父母颇信梦中之言,一说一成,遂嫁与罗慧生,倒赔妆奁,极其华丽,合卺之夕,喜不可言。灯下细看女子模样,宛似前日狐精一毫无二,慧生不甚惊异,将前缘后故,一一对女子说知。女子大怒道:“以吾深闺守礼之女,几同桑间淫奔之妇,幸尔败露,不然吾为妖狐所污,受累多矣。”慧生道:“妖狐虽有害于尔,亦有助于尔,为我结百年鸾凤姻缘,亦非细事。况且说尔甚是贤惠有德,欲以己子奉托,亦岂可谓无情者哉?”女子方才释然。正是:雪隐鹭鸶飞始见,柳藏鹦鹉语方知。
话说罗慧生与女子成亲之后,甚是相得。女子果然贤惠有德,不虚妖狐之称。不觉光阴似箭,看看到了明年,是日罗慧生急急到于西湖灵隐塔后,未至数步,果然闻得小儿啼声,急走至前,但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