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何氏一把抱住,却昏昏沉沉。那穿红女子竟作人言,大哭大骂而去。那房中两个丫鬟早已惊醒,忙走来,劈头撞见个穿红女,吓得大喊:“有鬼!”合家人惊得跑来,个个撞见这个女冉冉的走出去,都骇得胆战心寒,一齐跑至大娘房中,又见一个男子抱着大娘,又是一吓。云里手道:“不须着忙,我是救你家人的。”这何氏亦早已醒,那恶婆子也吓得骚尿直流,跑进房,媳妇二人感激云里手。问他姓名,因何至此?云里手亦以实告,又将那鬼形状细说,众人俱毛骨耸然,道:“怪的我们方才俱见有个穿红女子出去。”何氏也道:“我初只恨命苦,不过负气口说吊死罢,原不曾实心走这条拙路。不知怎一时,就不由我作主,竟寻了短见,临时不知怎样动手,只闻有人一声喝,我方如梦中惊醒,略有知觉。若非义士救我,我此时已在黄泉路了。”说罢,大哭。云里手劝道:“已后切不可说失志话,你说出虽不打紧,就惹邪鬼相随,每每弄假成真,不是当耍的。”因将好言劝他婆媳和睦。说罢,就要告回。婆媳二人〔人〕取两包银子奉谢,道:“待会试的回家,还欲重重报恩。”云里手忙止道:“我只喜敛藏,不喜显迹,你相公回家切勿来谢,今日领此盛情就够了。不要又惊天动地,令我反不快活。”时天色微明,急急辞出。
  行至太平桥,只见一个少年标致女子,浑身烂湿,一个白发老者搂着痛哭。云里手上前去问,那老者哭诉道:“老汉姓窦,只生这女儿,因欠孟乡宦二十两银子,他动了呈子,当官追比,老汉没处那措,将女儿抵他拥松一肩。谁知一进他门,他奶奶见我女儿有些容貌,不肯留在家中,竟不由老汉作主,将女儿要转卖他家做妾,偿他银子,说在今日成交。老汉苦急,昨日到伍举人家,是我一门亲戚,求他一个计较,谁知他进京会试,父子俱不在家,依旧空回。今早思量急迫,只得去求他婆媳,不想女儿出来投水,恰好撞见救起。若今日没银还他,我女儿又执性不肯嫁人做小,自然是死。他若有些差池,连我老性命,只好伴他见阎王罢了。”说完又哭。云里手恻然不忍道:“不必烦恼,也不必去求伍家,我身边偶带些须在此,不知可够你公事否?”遂取两包银子一称,恰好二十两。慨然递与他道:“造化还够你事,你拿去赎出女儿,以后宁可饿死冻杀,切不可借下债来。”窦老父女双双跪下拜谢,云里手一把扯起。窦老道:“恩人高姓,住在何方?老汉好来叩谢”。我姓岑,号云里手,住在双井巷,在家日子少。”正欲别去,忽孟家有几家人寻来,云里手又对家人面前,替窦老说了许多公道话,央烦那些管家,在主人前替窦老赞助一言。说毕,将手一拱而去。
  云里手欢天喜地回来,才进门,忽见母亲啼哭,云里手大惊,忙跪下问为何事,傅氏道:“昨晚不知那个滑贼,乘我睡着,将我们一向辛苦之物席卷而去,故此苦楚。”云里手笑容劝道:“原来是失贼,这什么大事,也去恼他?母亲不须忧苦,我们原是这路上来,还打这路上去,正合俗语道:『汤里来,水里去。』正是理之反复,母亲过虑了。打甚么紧?拼两夜工夫,依旧有的,莫要苦坏身子。我今日替母亲已积个大大阴德在那里,保佑你百年长寿呢。”云里手恐怕母亲气苦不去,查失物件,反将昨晚与今早之委曲备细备告诉,要使母亲忘怀。傅氏果然欢喜,登时解颐。云里手见母亲有了喜色,方去煮饭,又同母亲吃完,才悄悄去查所失之物,真也偷得刻毒,去得干净,不但财物一空,连那斧子也偷去。幸亏几斗米,两个柴不曾偷去,不然就应了毒眼神仙之口。云里手还怕母亲不能释然,整整一日,不敢出门,只在家中相伴谈笑,分外装出欢喜容貌,只要母亲心下快活。
  将近下午时分,早间那个窦老领着女儿来拜谢,见云里手没有妻小,窦老就要把女儿许他,以报救济大恩。云里手不肯道:“我早间实出一片至诚,怜你二人落难,故此相援,今日你若把令爱与我为妻,岂不是像个有心做的事,连我一段热肠,反化为冰雪也。”窦老道:“不是这等说。假如今早不遇恩人相救,我父女焉得残生,此时尚不知死所,且小女亦要嫁人,又那里去择这样好女婿。况我与恩人未做亲之前,还陌路施大恩于老朽,若做成了亲,我小女之得所不想可知,连老朽亦有个靠山,强如在人家为婢为妾。”因向傅氏道:“求老奶奶立室主意,莫负老朽一点苦心。”窦氏也感激,情愿嫁云里手为妻子。窦氏道:“既恩人不愿,想有些嫌我猥鄙,陋质不堪正配,愿为恩人之妾,以作犬马之报。再万不得,甘为侍妾,服侍孝奶奶天年,也是甘心。”说罢,流泪。
  傅氏见二人情切,对儿子道:“既蒙厚爱,我儿不消执性,做亲是件好事,恭敬不如从命罢。”云里手道:“母亲言语怎敢不依,但孩儿名行也就要立。今做这营生,已自不肖,若再不顾名节,真是废人了,这断从不得。”窦老见他立意不允,哭将起来。窦氏道:“爹爹不必自苦,娶不娶由他,嫁不嫁在我,恩人虽不允从,我们却已出口,料无一女许两家之理。我们且回,孩儿誓不嫁人,愿在守恩人之节,恩人料不肯到我家,容另日只接婆婆到家,慢慢报恩罢。”窦老称善,就要告别。傅氏不舍,执窦氏手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