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头紧紧盖着,再也不敢则声。不一会,睡梦中只觉身子压得重不可当,好不难过,用力挣醒,伸手往肚子上一摸,却摸着一块软痴痴冰冷的东西,贴在肚子上。料道:“就是那件怪物。”慌忙跳起身来,大喊:“快点灯来救命。”屠氏从梦中惊醒,忙起身点灯。才下牀,就踹着软物,及走时踢脚绊手,俱是稀软的东西。屠氏道:“地上是些什么东西,又软又多?叫我好生难走。”抬头见桌上灯还未曾熄,向前捵明,低头看见满地肉饼,吓得战做一团。那杭童乘亮再把牀上一看,但见堆砌累累肉球,登时毛骨竦然,若有个地洞,也钻下去了。一会忽遗姑也叫喊起来,屠氏拚命去瞧,看原来也是一个肉球,盖在他脸上,遂忙将遗姑扯进来抱在怀中,母子孙三人这一夜,一直弄至天晓,不曾的睡。
  次早,杭童顾不得害怕,只得动手将满屋中肉饼,拾在箩内,挑送出去。就整整挑了有十几担,越搬越有,直挑至日中,方才挑完。且喜眼前清净,那知到晚又有比昨更多。次日,复又打扫出去。如此一连几日,日里送去,晚上就来,吵得家中没有一刻宁静。
  不知竟如何得去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






第十二回 泥周仓怒气填胸


  劬劳怎忍试霜锋,白发堪怜带颈红。
  怒激泥身亦发指,可知咫尺有虚空。
  再说杭童家中,日日被太岁吵得鸡犬不宁,到第三日上,杭童与母亲才打扫得肉球方完。家伙还不曾放下,那遗姑独自一个坐在牀上打盹,往前一撞,跌下牀来,竟哭得僵死,不能出声。屠氏忙去抱起,见头上已跌起一个大瘤,杭童看见心疼,嚷母亲道:“为甚不放他坐好,把他倒这一个大瘤。你人心是肉做的,亏你活这一把年纪,总是多过了的,你若不然意他,何不将来吃他肚里,却是这样黑心!零碎磨灭他,倒这个田地。”屠氏见遗姑跌狈,心中已自不舍,将欲堕泪,再经儿子钻心的言语,一场嚷骂,气得苦不能伸,遂呜呜咽咽哭将起来。杭童一发焦躁,正待发作,恰好一个伙计来寻他去说话,才赦了母亲,同他出门而去。
  屠氏是闹惯了的,伤心一会也就丢开,心内还念着儿子,不曾吃得饭出门,愁他饥饿,意欲煮饭,家中偶然缺米,且待儿子回来去买。因无事做,就带着遗姑闲耍,忽间壁一个邻居为母亲生日,家中做善事,怜念屠氏年老家贫,又是个斋道人,着人送了一碗什炒素菜与他。屠氏笑容可掬,千恩万谢的收下,打发来人去了。才拿过菜来要吃,又转一念道:“我儿久不曾见些菜面,待他回家同吃罢。”遂连碗顿在锅前烟柜头上,又与遗姑在日色中闲耍。偶见遗姑身上爬出两个臭虫来,遂将自己衣服与被,细细找看,那知线缝里,竟如麦麸一般,挨排摆着,东移西爬,应接不暇。猛发个狠道:“怎捉得这许多,待我烧他一锅滚水,烫死他才得干净。”遂放满一锅水,一手抱着遗姑,一手烧火,霎时烧得飞滚,放遗姑坐着。待去舀水,那遗姑如杀人也似的哭将起来,那里肯坐,只得又抱起来。灶前一只手抱着遗姑,一只手掀开锅盖舀水。才将锅掀开,不想那遗姑看见一碗素菜在烟柜上,意欲去够取,尽力猛向前一荐,屠氏膊子一酸,那里留折得住,早已扑通的一声,当当掉在水锅里,把滚水溅得屠氏满头满脸。屠氏不顾疼痛,忙去捞时,那遗姑喊也不曾喊得一声,已煮得稀烂。正是:
  只因不孝生身母,故教报应熟孩儿。
  屠氏吓得魂也不在身上,心疼得扑簌簌泪下道:“我得亲肉呀!”才哭得一声,猛跌脚捶胸道:“想我的老性命,也是到今日了,儿子回来,这场打骂怎么了得?”正愁哭间,听得门外脚步响,料是儿子回来,心中大惧,遂忙忙一直奔出门外,劈头正撞着儿子回来。杭童问道:“你到那里去?”屠氏战战兢兢低着头,只是走,口中答道:“我到间壁人家讨个火来。”一头说,一头飞跑去了。杭童诧异,也不在心上,慢慢踱进门来,远望锅内热气腾腾,暗道:“既已煮饭,怎又讨火?”走向前一看,见个煮熟孩儿正是遗姑,吃这一惊不小,登时心头火起,捶胸大怒,拿了一把厨刀,赶出门来。抬头一望,远见母亲走进一个关庙中,遂飞也似赶将来。一口气已跑至庙门,那屠氏见儿子赶至,心忙意乱,一时没处躲,就往周仓神座下一钻。这杭童早已接脚赶至,手起一刀,竟将母亲砍死。正待转身要走,那个泥塑周仓忽然大怒,举起手中泥刀往下一劈,将杭童早劈做两半个,就提着杭童半个尸首,泥身竟走出山门外站着。居民看见骇异,不敢近前。有胆大的向前一看,认得是杭童。又跑进庙中去,只见杭童的母亲也杀在地下,再看杭童那半个尸骸,手中尚兀自拿着一把厨刀,刀口有血,才知为他杀母,怒触神明,以致泥神杀人,遂急去报官。
  官府亲来验看,无不骇然,又到杭童家中一看,见锅中一个女儿,煮得化在里面,却不解其故。忽一个女尼进来,如此这般的缘故,细细说出,方才知其原由详细。那女尼又说道:“贫僧数日前也曾来救他,欲化这个孽种,他却又不肯,真是天地间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