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有碰着的,也有碰不着的。
  晚上却一个人到了海国春,写了几张客票,去请沈自由一干人物,也到了两三个。大家闹着要叫局,黄子文正在跃跃欲试,巴不得一声,抢过笔砚替众人写了。自己故作踌躇道:“我叫谁呢?”众人七张八嘴的举荐陈书香、洪如花、周飞霞、李玉环那些人,黄子文只是摇头。落后还是沈自由道:“主权不可放弃,还是我公自己想吧。”黄子文便写了袁宝珠,众人不晓得前番那篇文章,却不甚留意。少时吃过了几道菜,叫的局陆陆续续来了,临末方是袁宝珠,袁宝珠见了个毛头鹰一样的人,心中吓了一跳,仔细一看,仿佛有些记得,便道:“耐阿是搭钱大人淘格?倪一帮里是勿做两个人格。”说罢,抽身便走。黄子文甚为扫兴,亏得跟局大姊一眼瞥见了黄子文,便道:“俚亦勿是钱大人格朋友,俚是金大少格朋友呀。格日子是钱大人托金大少去邀得来格,碍啥介?”宝珠方始讪讪的坐下,黄子文不觉又鼓起兴来。
  那大姊一面装烟,一面便向黄子文攀谈。黄子文把编造的假话,子午卯酉,说了一遍。那大姊十分相信,宝珠却是冷冷的。少时吃毕,各局纷纷而去。宝珠临去的时候,免不得说声:“晏歇请过来。”那大姊却把眼睛一睃,睃得黄子文六神无主。
  会过了钞,沈自由那些人便拖着黄子文去打茶围。看看已到十二点种,黄子文恐怕田雁门疑心于他,便急急忙忙的回去。谁知田雁门又出去了,黄子文便自己埋怨自己道:“早知如此,我何不再逛一回呢?”没奈何,只得闭了房门,悄悄安寝。
  过了两日,田雁门忽然请黄子文到自己房间里坐下,说道:“刚才接到舍下一个电报,第三个小妾,病在垂危,催促兄弟连夜回去。书局的事,兄弟既然答应了一手接流,不便食言。
  如今有四千银子的庄票在此,你先拿去,创办起来。以后倘有不敷,再写信给兄弟,另行筹汇,决不致事败垂成的。”黄子文接过庄票,便道:“我二人相见以心,那些契券文凭的故套,也可以蠲免的了。但是无论如何,我必断不负此重任就是了。”
  田雁门说了几句“全仗大材”的话,便忙丢丢出门去了。一面管家捆行李打包裹,忙得不可开交。黄子文钱已到手,心满意足。见田雁门出去了,他便故作镇静,回到自己房间内秉烛观书。等到田雁门将上轮船,他才起身相送,彼此叮嘱而别。田雁门既去,他想茶栈里不能住了,到了次日,便搬到四马路一家顶阔的栈房里,“居移气,养移体”的起来了。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十七回 出乡里用心寻逆子
  入学校设计逼衰亲
  却说黄子文搬到了大栈房之后,过了几日,又在新马路华安里租了一所两楼两底的房子。又去租了两房间外国木器,搬了进去,陈设起来,居然焕然一新。黄子文诸事没有动手,先把一块洋铁黑漆金字招牌,钉在墙上,做个媒头,招牌上大书“兴华书局”,天天引的那卖机器的掮客,卖铅字的掮客,来了一批又是一批。黄子文却毫不理会,只是吃他的酒,碰他的和。人家问问他,他总说是:“这事其难其慎,不是旦夕可以奏功的!”人家也懒得问下去了。
  黄子文在上海如此胡闹,早有人传到了他的家乡。他家乡是在浙江绍兴府山阴县一个什么村上,家里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母亲,守着几亩田过日。这回听见人家说儿子在上海发了财了,便和邻里们商量。邻里们撺掇道:“你何不自己去找他?”
  他母亲道:“他在家的时候,常常要与我吵闹,如今我去找他,他倘然不认我呢,这便怎处!”邻里们道:“老太太,凡是人总有个见面之情。何况你们自己少爷,这是天性之亲,有什么不认的?”他母亲摇头道:“我那不肖儿子,动不动就讲什么‘命是要从家庭之内革起的。’那一派话头。所以和我吵闹起来,便睁着眼睛,捏着拳头说:‘我和你是平权,你能够压制我么?’常常这个样子。此番前去一定受了气回来,没有什么好处的!我们家里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,生出这种后代。祖宗在阴司,想也在那里淌眼泪呢!”说到这里,这老婆子便呜咽起来,众人连忙劝祝过了几日,他母亲忽又心活,将门户交代了一个小丫头。
  检点检点,带了个小小的包裹,趁着便船,过了江,到了钱塘门。由钱塘门雇乘轿子,直抬到拱宸桥租界大东公司码头。老人家是鼠惯的,只趁烟蓬,只得一天半,到了上海。可怜她举目无亲,只得借住在一爿小客栈里,慢慢的打听。打听了三四天,方才打听着,问明了一切。次日起来,算清帐目,背了小包裹,拄了根拐杖,一步一步的直摸到新马路华安里来。
  且说黄子文因为这两天将近中秋节了,堂子里担盘送礼,络绎不绝。人家是要躲掉她们,可以省花两块钱;他却在家里候着,以示阔绰。然而两天之内,已去了几十块了。这天起来之后,心里想道:“如何没有一个送盘来的?算算还有小桃红、张媛媛、王宝宝、周雪娥等二十余家,难道她们约齐了才来么?
  ”一会儿在楼上踱踱,开开柜门,取出一瓶香水,细细抚玩了一番,心里想道:“这瓶香水是要留着给张缓缓家小阿金的了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