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此为人占卜祸福,课算生死,应验如神。凡有人来求他的,只是不肯轻试。然又心肠极慈,但遇那贫穷孤苦之人,又肯极力为他出步酣力。

忽一日,紧间壁一个妈妈姓段,那段妈妈六十於岁,并世守寡,望靠着一个儿子,叫做段昌。段昌出外生理,日久不回,妈妈终日想望,杳无音信。心下记念不过,走到间壁,去求云来姐占卜,云来姐再三不肯。

十里之外,有个专门课卜的,叫做石道明。那石道明课卜,凡人死生祸福,丝毫不差。每课足足要一钱银子,若一课不准,情愿出银一两,反输与那个人,所以远近的人,纷纷簇簇,都来向他买课。然买课的人极多,略去迟些,便轮他不着。那段妈妈起了一个五更,走到石家门口,却又有数十人等着他,那里轮得着妈妈?妈妈等到晚,只得回来,次日五更又早去,又轮不着。一连七八日,再不能轮着妈妈,忧闷之极,索性起了个半夜,到他门首坐着,等他开门。因想念儿子,便苦苦咽咽,哭将起来。道明听见门外有人哭响,便起来开门,叫妈妈进来,问他缘故,妈妈告诉了一番。将那课筒儿搦了,祷告天地已毕,道明占下一卦,便叫道:“阿或!阿呀!此卦大凶!你儿子命断禄绝,应在今夜三更时分,合当在碎砖石下压死。”妈妈听说,慌忙还了卦钱,一路哭到家里,且是极其哀切。正是:

世上万般哀苦事,无非死别与生离。

那云来姐在间壁,听得哭声甚是凄惨,便去问妈妈道:“你每日欢欢喜喜,今日何故哭得这样苦切?”妈妈晓得云来肚肠极热,且又精於课数,便道:“我守寡半世,单单靠着这个儿子,今命在旦夕了!”又大哭起来,云来道:“你怎么便知他要死?”妈妈把石道明的话说了一遍。云来道:“难道石先生这样灵验?将你儿子八字念来,我替他课算一命看。”妈妈便将八字说与云来,云来将手来轮着,又排一卦,仔细详断。呆了半响,便把头来摇道:“石先生真是神仙,果然名下无虚。你的儿子果是今夜三更,要死在碎砖石下。”妈妈听了大哭,昏仆在地。这些邻舍们走来看,也有眼泪出的,也有替他叫苦的,也有拿姜汤来救他的,团团簇簇,计较真是没法。

只见云来微微的冷笑道:“还不妨,有救哩!这些邻舍们见说有救,便都向云来齐齐施出礼,求道:“云小姐,没奈何,看这妈妈可怜得紧,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便看我众人面上,救他一救。”云来道:“救到救了,只是石先生得知,要怪我哩!”那妈妈时想道:“这个女子,却又说天话了,难道石先生不准了不成?”然又心下放不过,或者他有些法儿,能救得也不可知。便向着云来拜了两拜道:“姐姐,若能救得我儿子,便是重生父母,再长爹娘。”云来道:“你若依我吩咐,包管你儿子不死。”妈妈大喜道:“但凭吩咐,敢不遵依。”云来道:“如此如此,你可速速备办。”那妈妈连忙应允,一一备下。

只见三更时分,云来到他家,贴起一位星官马,点起两支大烛,一盏油灯,一碗清水,一个鸡子,摆在中堂。又对妈妈说:“你可剪下一缕头发来。”妈妈只得应允,剪下递与云来。云来将头发缚在木杓上,左手拿了木构,右手搦了真诀,口内念念有词,到门首把大门连敲三下,叫妈妈高叫三声,道:“段昌!段昌!段昌!”已毕,云来自回家去。看他应验何如?正是:

青龙共白虎同行,吉凶事全然未保。

且说段昌出外长久,想念家里,心忙缭乱,径奔回家。饥餐渴饮,一路辛苦,不在话下。因赶路程,不觉晚了。只见:

金乌渐渐坠西山,玉兔看看上碧栏。
深院佳人频报道,月移花影到栏杆。

天色已晚。怎见昨那晚景天气?有只词儿,单道晚景,词名《满庭芳》:

山抹微云,天连衰草,画角声断樵门。暂停征棹,聊共饮芳樽。多年蓬莱旧事,空回首,烟霭纷纷。斜阳外,寒鸦数点,流水绕孤村。  断销魂。当此际,香囊暗解,行李轻分。谩赢得、秦楼薄幸名存。此地何时见也。襟袖上、空染啼痕。伤情处,高城望断,灯火黄昏。

段昌见色天晚了,入城还有四十里路,如何走得及?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,怎生是好?正忧虑间,忽然飞沙走石,狂风猛雨,满身透湿,慌忙走入一个破窑内躲避。那雨果是来得猛烈,段昌见雨大,又睡不着,做得一首词儿消遣,名《满江红》:

窑里无眠,孤栖静,潇潇雨意。南楼近,更移三鼓,漏传好永。点点不离杨柳外,声声只在芭蕉里。也不管,滴破故乡心,愁人耳。  无似有,游丝细,聚复散,真珠碎。天应吩咐与,别离滋味。破我一窑蝴蝶梦,输他双枕鸳鸯睡。向此际,别有好思量,人千里。

词毕,已是三更时分,正要合眼,梦里神思不安,忽听得外面三声响亮,高叫道:“段昌!段昌!段昌!”却似我母亲声音,如何到了这里?慌忙出来看时,四下里又不见些影儿。正要复入窑中蹲作片时,只见一声响,原来破窑被雨淋倒了,几几乎压死。段昌连忙住了脚,唬得魂不附体,叫了几声观世音菩萨,道:“我段昌这时节,想是灾星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