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便将家事付托于妻子,也不与爹娘禀告,单身就道,寻访生身之母。

到一市镇,人人下礼问去向;遇一庄村,个个陪笑探虚实,那见有些影响?宜寿又自想道:“他是女身,怎能走得远路?或在附近四邻乡村存身,不如回转细访。家中父母知他私出,又着人四下追求,遇见宜寿,劝他回程。宜寿只得转来,一路求神问卜,朝思暮想,凄惨已极。正好帝君驾云而来,观见他苦楚景状,因而托彼一梦,梦中指点他该经过的地方,某处登山,某处涉水,明明令其牢记。宜寿惊醒,却是一梦。正是:

分明指与平川路,不必奔波逐去程。

宜寿打发家人先回,仍依着梦中路程,逐程而去。走到一处,果然与梦中历过的境界相合,心中暗喜,猛力前奔,免不得晓行夜住,宿水餐风,望路而行。逐程风景无心恋,贪望慈帏指顾中。

一日,走到凤凰山下,倏然一阵狂风大雨,前无村舍,后少店房,刚有一间古庙坐在路侧,挨身而进,避这风雨。抬头瞻仰庙宇,却是本山土地之神,整冠端正,拜祷神前。忽然见一老妇,背一捆山柴,跑进庙来,放柴在地,看见一人跪着,听其声音,又是同乡,追思旧士,想念娇儿,高叫“宜寿”数声。宜寿急促回看,却是一个老妇,连忙答应,转身细认,吓得柔条反呆了脸,开口不出,倒去躲了。宜寿仓皇失措,觉得自己轻率,深为懊悔。那柔条亦一时着急,不暇辨别。及至过了一会,追念声音,模拟面貌,着实有些动念,从新走来致意。宜寿便将远地寻母的缘故,细细说明,又问他因何只身在此?柔条也将生儿被逐的出迹,一一诉说。两人情景,适合符节,子抱母,母抱子,痛哭伤情。

踏破草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
两人相携,依路而归,不觉到了家门。其时王基二老已是昏耄,媳妇带了孙儿,拜贺于庭。一家团圆,和气盈满,叩谢神天,永载不朽。若使王基不萌娶妾之念,焉得有继统之人?只是后来也该竭力周旋,不宜任他狠毒。若是柔条不生此子,谁肯登高涉险,竭蹶而趋,感动神灵,指引会合”故为丈夫的不可学王基,为子的不可不学宜寿。

骨肉摧残数十秋,相逢全在梦中游。
当年不解承宗嗣,安得孤身返故丘!




二回 明青选

说施银户限 幻去玉连环


熔冶阴阳天地炉,达人弹指见虚无。
□图秘授长生诀,铅汞经营出世术。
奉使蟾蜍诬帝子,还携环佩证仙徒。
清风两袖知何处,玄鹤翩翩去紫都。

世间拘儒,每每说起怪幻之事,便掩耳以为不经之谈,不知古来剑客飞仙,若昆仑奴、妙手空空儿之流,何代无之?但其间或为人抱负不平,或为人成全好事,纯是一团侠气激发,却於自己没一些利欲,故垂名千古。若徒挟着幻数,去掠人财物,这终是落了邪魔外道。然据他那术数演起来,亦自新人耳目。

就如嘉靖年间,有一个大金吾,姓陆名炳,名重当朝,富堪敌国;艳妾名姬,如翠屏森立,好似唐朝郭令公一样。时逢中秋佳节,排列筵宴,那金吾在庭前玩月,挟着姬妾们,吹弹歌舞,且是热闹。忽见一个力士,头戴金盔,身穿金甲,从空而下,突立庭前。那金吾吃了一惊,暗想道:“这所在都是高墙峻宇,且外宅营兵四下巡守,此人如何得到这里?”便立起身来,延之上座,欠身问道:“力士能饮乎?”答道:“我非为饮而来。”金吾道:“莫非欲得我侍妾,如故事乎?我处姬妾颇多,但恁尊意择之而去。”力士摇首道:“非也!”金吾道:“即非为此,明明是来代人行刺了。我陆炳亦是个好汉,并不怕死,只要说个明白,可取我首级去!”力士又摇着头道:“非也!”金吾道:“既非为此数件,突然到此,有何贵干?”力士道:“我只要你那一颗合浦珠。”金吾想道:“向日李总兵曾送我一珠,也叫道什么合浦珠,但我并不把这珠放在心上,恁侍妾们拿去,实不知落于何人之手。”那些侍妾们齐道:“珠到各人所蓄颇多,但不知怎样的便叫做合浦珠,叫我们那里去查来?”那力士便向袖中摸出一颗来,道:“照此颗一样的。”侍妾们一齐向前争着,内有一妾道:“这珠却在我处。”那妾径去取来递与金吾,金吾递与力士,力士不胜欢喜,把手拱一拱作谢,便化一道彩云而去,岂不奇绝!

如今还有个奇闻,是当今秀士,姓明名彦,字青选,四川眉州人。自幼父母双亡,为人天资颖悟,胸尽尽自渊博,但一味仗义任侠,放浪不羁,遂致家业罄尽,无所倚赖。好为左慈、新垣平之术,只恨生不同时,无从北面受教。闻得岳州地方有个异人,姓管名,字朗生,精於遁炼之法。明彦想慕此人,收拾此行囊,独自一个搭船到岳州。那管踪迹不定,出没无常,明彦寻访半年有余,并没下落。心下昏闷,无处消遣,闻洞庭湖边有岳阳楼,乃吕纯阳三醉之所,前去登眺一回。只见满目江景,甚是何人,遂题诗於壁:

楚水滇池万里游,轻舟重喜过巴丘。
千家树色浮山郭,七月涛声入郡楼。
寺里池亭多旧主,阁中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