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之势不可恃,娘家之富不可靠,千很万很,自有才很。倘若穷了,向娘家多借几回还要受气;就是家富,也要勤才能保。自古王后犹然刈葛采苹,亲蚕自织,那有全然不做之理?况讨媳原为替手,今反要妈服侍,于心安乎?忍乎?”饶氏从此虽然动作,总是打东西,以泄其忿;公婆讲他说一还十,丈夫教他脸嘴,一家都要欺着。克勤几回发作,周氏又来劝住,兼之饶氏在娘家日多,只得忍耐。
  一日,饶氏回来,娘家打发许多饮食,克勤把细糖煮货、干鸡腊鸭各样拿些奉与父母。饶氏见了骂曰:“那个天胆敢拿我的?你们穷鬼都要玩这些格,吃了怕要痫痢!”汝弼曰:“你的吃不得,你又是那个的?到底是不是我媳妇?”饶氏曰:“是你的媳妇,就该拿些好酒好菜来供养,怎么还吃我的?好不讲脸!”克勤抓着几个耳巴,饶氏就要与夫撞死。克勤一阵乱打,饶氏哭天骂地走去跳水,见无人救,假意跳入田中。克勤气急,拿棍把他入泥中。饶氏吃了两口水,一翻跁起,抱棍骂曰:“砍脑壳的!当真要把我淹死么?”遂上田去投娘屋。克勤抓着,提起双足倒拉回屋,还未进门,拉得衣破皮烂,痛苦难当,喊曰:“老子呀!我不敢了!饶了我罢,我自己走!”克勤不听,硬拉进屋,问曰:“你骂不骂了?”答:“老子呀!我不骂了!”问:“你泼不泼了?”答:“老子呀!我不泼了!”问:“你做不做工了?”答:“老子呀!我情愿一天做到黑了!”克勤指着骂道:
  骂声贱人真可恶,忧得老子气难出!
  亏你爹妈称富户,才是一个守财奴。
  养出这宗不孝女,性子横得像毛驴。
  三从四德不清楚,礼义廉耻一概无。
  女工针黹全不做,只知穿红与着绿。
  好言教了千万数,拙起肚子似母猪。
  为人养儿接媳妇,原望老来得享福。
  自我讨你狗贱妇,亲当路人都不如。
  说你一句还十句,一张嘴巴叽哩咕。
  一家大小都逼住,每日冲进又冲出。
  今日散糖原爱汝,将你孝心来表录。
  蠢妇动口就咒诅,这样忤逆世间疏。
  你夫读书知事物,志气堂堂一丈夫。
  怎容逆妇把亲忤,定要把你狗命诛!
  这回权且饶过汝,看你臭肠改也不。
  倘若泼性还如故,再来抽筋食你肉!
  饶氏从此脾气果好,一天规规矩矩,勤做女工,再不多言,一家倒也欢喜。那知此妇又悍又狡,外面装得光生,心中实在痛恨,到娘家捡付蒙心药与夫吃了,从此克勤便成痴呆,不知事故,犹如废人,反要在饶氏手中讨吃。汝弼见子痴废,用心医治。饶氏不与药吃,反骂公公医坏,朝日吵闹,比前更横,使夫如奴役,母若姆,汝弼时常忧气,埋怨周氏。
  一日,克俭吃酒,带了哥哥荷包,饶氏知道,咒骂难堪,连先人都吷了,还要拿棍去打。汝弼大怒,骂曰:“你这恶妇!太横得莫样子了!幺叔就算不是,为甚骂我先人?我今日把你打了,才去首你!”即寻棍去打,饶氏抽身进房,再不做声。次日汝弼看书忽睡,饶氏暗拿剪刀将汝粥胡子剪下,跑进房去。汝弼醒来,惊曰:“害了,这还了得!”叫周氏:“快来帮我把这逆媳打死!”见门已闭,喊周氏打门。饶氏将须藏好,高声骂道:
  骂一声灾老汉,做些丑态真难看。
  我讲你不像人,披毛戴角是兽禽。
  你总想来烧火,几回暗地拉着我。
  我都还看天命,未曾打你扒火棍。
  你就该存天良,改个肚子换个肠。
  那知你不认好,一心总想吃倒草。
  还刁起一家人,个个把我来欺凌。
  饶家女你去问,行得端来坐得正。
  你还要把我压,逼住都要把灰扒。
  今日里见无人,把我拉着就要横。
  我才把主意打,剪你胡子一大把。
  你还要气性大,反在门外糊乱骂。
  我有须作凭证,任你今天来拼命。
  我不信蛇是冷,定要陪你滚两滚!
  我偏要开了门,你不进来不算人!
  门打开你不来,未必此事就下台?
  我回去告爹妈,要你龙神会搬家。
  我还要把人喊,你屋不够挂烟杆。
  到你家来面理,角孽告状都陪你。
  不怕你会喊冤,班房都要你坐穿!
  任凭你把我首,自己夹屎不知臭。
  你才知饶家女,不是好惹母老虎!
  汝弼忽闻此言,气得脸青面黑,开不起腔。饶氏便要回去投人,周氏拉着劝曰:“千万是那背时老汉不是,怪不得你媳妇呀!你要看娘的面,把这河水放了。”饶氏见有人转弯,便曰:“既是婆婆讲情,为媳应允就是。哼!不是看婆婆的面,要你灾老汉不得下台!”汝死心想:“我一世英名,却被此妇丧败,如今遭冤枉,怎好出门见人?不如自尽罢了!”周氏劝曰:“老爷不可,你若死了,知道者说他诬你,不知者反说你果有此事,是丑死的,定要背个恶名。听得省上医术好行,何不把须剃了,进省行医,不过半年,将须养好才回,谁人晓得?”汝弼思之有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