妻夏氏,亦贤淑尽孝。雷镇远八岁时,云开回家看母,遇雨湿衣,得病凶险,医药不效。夏氏每夜求神护佑,愿减算以益夫寿。谁知修短有数,死生由天,“阎王注定三更死,那肯留人到五更?”看看越加沉重,未几身亡。何氏见子气绝,丢下孙幼媳寡,不觉伤心喊道:“儿呀!”竟自气死在地。夏氏忙烧姜汤灌醒,身坐,想想复又哭道:
  哭一声痛心儿肝肠寸断,不由娘这一阵心似箭穿。
  娘抚儿受尽了千磨万难,只说是到百年送老归山。
  苦我儿出世来就受贫贱,在方境教蒙童来把家赡。
  得学钱与为娘割肉称面,又买米又打酒又办油盐。
  三五日便回家来把娘看,说前唐与后汉把娘心宽。
  谁知儿得疾病十分凶险,年轻轻未三十就丧黄泉。
  呀,儿呀!
  丢为娘发苍苍六十将满,教为娘从今后身靠那边?
  一家人都靠你穿衣吃饭,妻年轻子年幼怎样周旋?
  呀,儿呀儿!
  你为甚全不把为娘挂欠?白发人送黑发怎不惨然!
  谅必然儿此去路还未远,娘情愿与我儿同到黄泉!
  哭毕,向床一撞,幸得夏氏手快拉住,劝道:“婆婆要宽想些!你儿既死,不能复生,须要保重身体。倘把婆婆气坏,你儿的罪越加大了。”何氏道:“呀,媳妇儿呀!你看为婆偌大年纪,如今身靠何人?”夏氏道:“媳妇帮人做活,也要将婆婆盘养,看将你儿如何安埋?”何氏只得收泪,带起孙儿与众人磕头。众人都助钱米,帮忙把云开送上山去。收些学钱,婆媳买花纺卖,镇远捡柴以助饔餐。此子倒还诚实,在祖母面前极其尽道。每日发愤捡柴,常与天生一路,二人情投意合,天天在一处捡。后天生到十二三岁,他母亲劳苦过忧,常得疾病,头昏眼花,要有油荤才好。因近处柴少难以盘活,二人商量向大山去砍,离家十余里,于是各备斧斤向后山打柴。天生每日吃些野菜,积点钱,三两日与娘割肉四两半斤。
  一日打柴,镇远见只兔在窝中,一斧砍去,伤一足而跑,大声喊叫天生。天生抬头一看,兔从面(前)过,顺手一斧砍倒。镇远欲拿回家奉祖,天生想拿奉母,二人争论。镇远说平分,天生竟不肯,将柴收束,欢喜回家,对母说明。母曰:“镇远天天与儿一处,带携多少!就是你的,也该分些与他,何况他先伤一足?”天生曰:“儿一时心喜兴高,未免好强。”急将兔煎好,一半奉母,一半送往雷家。镇远大喜,奉与祖母,留天生吃饭。天生曰:“我留得有,你们人多,快吃。”说罢即回。
  有一日,二人正在打柴,忽听风声,抬头一看,见只猛虎纵下山来,二人各逃性命,逢坎跳坎,逢岩跳岩。镇远躲了一阵去看,不见天生,四处观望,喊叫无影,谅必丧于虎口,只得代他把柴挑起,回家去报信。陈氏听得哭哭啼啼,忙请镇远吃饭,陪着一一跌,前去找寻。山下山上,东西远近,喊叫半日,不惟无人,连虎亦不见了。陈氏仰天大哭道:呀!我的儿呀!
  寻娇儿声声喊不应,不由娘此时吓掉魂。
  午刻间镇远来报信,说娇儿今日遇灾星。
  可怜娘从前把儿引,四岁上儿父丧幽冥。
  家贫寒时常都断顿,做常工盘儿费尽心。
  喜娇儿孝行生来定,娘呼唤即刻就起身。
  有饮食让娘把口忍,娘吃饭儿吃苦菜根。
  从小儿捡柴把钱挣,娘有病儿就把肉称。
  从早间娇儿进山岭,与镇远二人一路行。
  正砍柴忽然风滚滚,抬头看猛虎下山林。
  比时间各逃各性命,逢坎跳坎逢坑便跳坑。
  娘闻言急得咽喉哽,跌鉰鉰破命把儿寻。
  在四处喊叫无踪影,谅必然已被老虎吞。
  倘若是娇儿丧了命,你的娘今后靠何人?
  不饿死便要冻成病,非猪拉即是狗扯身。
  呀,天呀天!
  你为甚全然不怜悯,守节人断了后代根!
  呀,虎呀虎!
  你也是兽王把山镇,为甚么出口乱伤人!
  呀,天呀(天)!为甚么全然莫报应,善人后背个伤亡名。
  呀,虎呀虎!
  未必你全然无人性,行孝子都要把他吞?
  留此命终须还自尽,倒不如与儿一路行。
  呀,儿呀儿!
  你何不把娘等一等?
  呀,虎呀虎!
  你何不快来吃老身!这一阵哭得咽喉哽,
  镇远呀!你看我伤心不伤心!
  镇远在旁泣劝道:“刘大娘,莫哭了,快些回去,恐怕天黑,我明天替你找寻。”陈氏道:“不知我儿吃了未曾?若是未死,这们喊叫他都不出来吗?谅必死了。”镇远道:“或者虎将他衔去,末曾伤命,也未可知。古人云:‘吉人天相。’刘大娘想宽些,他自然要回来的。”边劝边走,到家已黑。从此陈氏天天在家啼哭痴望不题。
  且说本乡有一刁陈氏,守节不贞,老来将钱吃完,想嫁又无人讨,常以烧拜香为名,笼络妇女,于中取利;心毒口甜,爱翻是非,到人家混嘴;见人就是一个嘎嘎,一个佛偈子,方境人人厌恶。一日,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