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头尸放人店中,是何情弊?今见本县,还不从直诉来!”赵德辉战战兢兢,叩头诉道:
  大老爷在上容告禀,听小民从头说分明。
  民生来处的是困境,黄连垭佃人田地耕。
  家贫寒守已安本分,行方便苦口来劝人。
  四月间乡村活路紧,请日工上坡把土停。
  大路边忽来轿一乘,有少年背包一路行。
  那轿夫放桥把钱问,抬此处先前已说明。
  他无奈才将民等请,说室人到此来探亲。
  他情愿出钱二百整,民伙计一口便认承。
  民抬起将欲把场进,少年说腹痛寻厕登。
  叫民在文和店内等,等一阵全不见来临。
  民出场四望无踪影,回店喊轿内不应声。
  店主娘揭帘看动静,才知道抬的是死人。
  投客保把民来锁定,要民等抬起到丰城。
  民大意未问他名姓,并未问家住在何村。
  不知他与谁结仇恨,不知他是个啥心情。
  拿死人割去了首领,藏轿内把民来倒腾。
  望青天施一番恻隐,放小民回家去奉亲。
  官问保甲:“赵德辉之言实否?”保甲禀说:“听闻是那人请他抬的。”官问:“黄连垭隔场好远?”保甲曰:“共有三里。”官曰:“三里如何要二百钱?”保甲曰:“村夫只爱便宜,那知利害。”官回衙复问,亦是原供。官想:“若是他杀的,就不抬在市镇来了。但这案既是杀人,为何弄人抬至场街?既至场街,定要禀究,既是要本县究治,为甚又割头首,是啥情弊?”想了半晌,曰:“这人虽非尔杀,却是尔抬来的,权且守法,候捉着凶手,方能脱甲。”将二人丢卡,店主押店,其余回去。
  二人进卡,老犯与他上个痰盒子。保甲伶他无辜,前去说好十二串钱和卡,将钱应承,方才松刑,回家放信。其母闻子遭冤,朝夕流泪,今听此言,卖尽谷粱,把钱办好,同孙进城。到卡与禁子说明,放他进去,老犯因他办钱太迟,将他坐在便桶。汪氏看见,喊声:“儿呀!”即气倒在地。德辉与儿子同声叫喊,方才苏醒,曰:“呀,儿呀!痛杀我也!”
  一见我儿这形相,不由为娘痛断肠。
  不知谁把良心丧,无头尸身轿内藏。
  我儿不知上了当,一直抬起进街坊。
  客保将儿来锁上,拉儿抬尸到公堂。
  太爷全不替儿想,竟将我儿丢禁墙。
  娘闻此言魂魄丧,赶紧办钱来团仓。
  呀,儿呀!
  可怜你偌大铁绳锁颈项,周身全然莫衣裳。
  撩脚还把手肘上,拴在便桶受肮脏。
  呀,儿呀!
  两日不见变了像,一身浮肿面皮黄。
  两眼红丝无光亮,遍体斑点是何疮?
  “妈呀,是臭虫咬起的。”
  呀!
  初进来莫床帐,湿尽泥浆,
  我儿如何把身放?睡觉不怕受寒凉?
  “妈呀,还,最可怜者,把儿弄得坐不能坐,站不能站,伸不得腰,弓不得背,那才老大!”
  呀,儿呀儿!
  可怜娘一尺五寸把你养,万般辛苦都备尝。
  重话一句都未讲,犹如掌上一明珰。
  何曾受过这苦况?目睹形容心惨伤!
  儿呀!
  可怜娘目今七十将要上,牙齿摇摇发苍苍。
  倘儿冤深难释放,你娘身后靠何方?
  孙儿十二孩提样,出林笋子未成行。
  家屋贫寒还拉账,就不饿死也冻亡。
  生前既无人奉养,死后何人送山岗?
  儿呀!
  千万苦情难尽讲,一言一字泪汪汪。
  望儿不饱望又望,难舍姣儿喊穹苍!
  “妈呀,你莫忧气,若得凶手,就莫事了。”
  但愿神恩从天降,拨开云雾见日光。
  母子哭得难分难舍,禁子喊道:“你们不要啼哭!把钱交了,早些回去!”汪氏交钱,禁子催逼出卡。
  且说赵德辉请那日工,也有老母妻女,膝下无儿,来到赵家朝夕吵闹,问他要吃要穿,发虿放泼,横不依理,忧得汪氏喊天叫地。无可奈何,命珠珠儿去告德辉打啥主意。德辉心想:“他原是我请的,况又比我更穷,卖力盘家,今陷他在卡中,他家怎能过活?不如我一人背案,求官放他,我也对得天地鬼神过了。”于是请人做呈投递。官提二人问曰:“你说工人卖力盘家,你愿一人背案,是真情么?”德辉曰:“此是民心甘情愿,求大老爷放他回去。”官即将工人开释,德辉依然收卡。
  再说赵家自德辉去后,家中无人,盗贼不离,把衣服米粮、器具什物,偷得罄尽,庄稼出来半点不留,遂致断顿。汪氏无法可治,只得退佃,领些押租来用,竟把两眼气瞎,医不能愈。谁知德辉又染牢瘟,十分危急,带找叫子来看,正是:
  冤中遇难,一跌三战。
  家少清吉,人不平安。
  珠珠儿闻信领些钱与祖母办点柴米;来至卡中,见父睡在仓上,两眼紧闭,气息恹恹,喊了半晌,方才撑眼,说道:“呀,你也来了。”眼泪双流,许久才说出话来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