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伍太守的九五一万,我们落个三万,你用二万,我用一万,如何?”佐君道:“未免加的大多罢?”梅史道:“你放心,我这个加得极平情的。那个伤天害理的加起来,你还没看见呢!”佐君只得听他。加好了,佐君便拿去交给伍太守。说明九五回佣,只能照这二十万的价算,若是前路加多少,那是不能算回佣的。伍太守道:“这个自然。你听信罢。”
  过一天,把帐单送得去,佐君一看,谁知他们一加就是十万;十六万的原帐,登时就变了三十万了。梅史道:“如何?
  这才是有天没日呢!”于是把帐单拿给孩尼低看,孩尼低也没甚话说照样另写了一张,又写了一张草合同,一并交给梅史;梅史交给佐君,佐君送给伍太守,伍太守交给孙少大人,孙少大人拿回衙门去交给制军,扬扬得意的说道:“爷爷,不是孙儿夸口,昨天孙儿在善后局查见一笔老帐,照这篇帐一样的,买了三十七万多呢!孙儿这回不是替国家省下七万多银子了?”
  制军欢喜道:“这是你的能干,我慢慢的再赏你。”于是叫传翻译委员。委员来了,制军叫看那合同帐单,委员看了一遍道:“写的都对。但是向来买洋货,所开价钱总是金磅,或是马克,或是佛郎。怎么这篇帐却开的是两数,又不注明是什么秤呢?”孙少大人在旁呆了一呆道:“这个倒没弄清楚,待我去问明白了来。”于是拿了出来,到善后局问伍太守,伍太守也莫名其妙,叫人请了佐君来问;佐君也不懂,只得回去问梅史。梅史见问,忙道:“只怕弄错了,我同你去问洋东来。”
  两个人一齐去见孩尼低。梅史用洋话和他对答了许久,回头对佐君道:“照例要开金磅的。因为开了金磅,我们中国也不过伸银子给价,金磅时价涨落不定,每每中国人吃亏,洋东初次到天津来开行,为招徕生意起见,格外将就,所以预先伸了银数。至于甚么秤的话,向来洋人只知道中国的关秤,其余都不知道,所以没有注上。他们既然问到,就和他注上罢。”说话时,孩尼低已在合同帐单上部添注了两个洋字。佐君便去回复伍太守;伍太守回复了孙少大人,孙少大人回了乃祖。又传了翻译委员来看过,说明原委,那委员自然不好再说甚么了。制军在合同上画了个‘行”,孙少大人拿出来交给伍太守,伍太守这回却亲自到加士梯洋行,和梅史佐君当面见过孩尼低,请他签了字,自己也签了中人字;然后梅史、佐君都画了押。孩尼低便说明日再送正式合同过去,伍太守点头应允。
  到了明日,佐君拿了正式合同去见伍太守,伍太守亲自送给孙少大人。到了下午,孙少大人和伍太守两个亲自送银子到加士梯行里。原来向外洋定买货物,照例订定合同之日,先交全价三分之一;等外国货物上船之日,电报来了,再交三分之一,交货之日,找足全价。这是官场向洋行里定军装千篇一律的办法,所以孙少大人这天领了十万两的票子,自己先到票号里扣下三万三千两,伍太守又扣下三千三百两,换了六万三千七百两票子,亲去交定。好在彼此都是狼狈为奸的,虽彰明较著,亦不妨事。当下佐君自然招呼应酬。他从前本是官场,自然一切都从容不迫。只有俞梅史一向不曾见过大人物,只忙得他屎屁直流,叫泡条、泡好茶,递吕宋烟,开洋酒,摆点心,如同办大差一般,却义毫无秩序。孙少大人交出票子,叫写十万两收条,佐君接了,交给梅史;梅史拿了进去,一会儿拿了收条出来,双手躬身递给孙少大人。孙少大人略坐一会,便起身要去。梅史又拉死拉活的要请吃了晚饭去,佐君在后面暗暗拉了他一把,方才罢了。
  却说张佐君自从做成一票生意之后,心中十分得意,以为再来这么一票,便可以还李闲士那笔款了。所以又在侯家后应酬了两天官场,酒落欢肠,最易动兴,便在南班子里留恋了两三天。这一天回到行里,要向梅史分那三分之一的回佣,谁知梅史不在行里。问帐房先生时,那帐房先生道:“前天下午出去了,便没有回来过。”佐君听说,暗想:“到那里去了?”
  便走到拿离士洋行找周济川问讯。谁知到得拿离士时,那里正在七张八嘴乱做一堆。佐君问济川可在家?一个人答道:“我们也找他呢!先生可知道,我们行里出了奇事,洋东买办一齐不见了。”佐君吃了一惊,暗想我们那里莫非也是如此?忙忙回到行里,找着那细崽,问他洋东可在家?细崽道:“两天没回来了。”佐君暗想不好了,一定也是那行径了!走到梅史卧房,推一推门,是虚掩着的,进去一看,只见床帐等东西都还照旧,四五个衣箱还在那里。此时心中动了大疑,也顾不得前后,扭开了一个衣箱的锁,打开一看,只见装满了的都是破旧字纸砖头瓦石之类。不禁身子冷了半截,暗暗叫苦。呆定了一会,方才想出一个主意来。不知是何主意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十七回
  变面貌鲁薇园割须逞机心柏养芝铸镜
  且说张佐君查见梅史的衣箱,知道落了骗局。呆了一会,瞥见他卧房的钥匙在桌上,索性拿过来代他锁了房门,然后到房里去。暗想他们骗了官家这笔巨款,却拿我串在当中;此刻他们逃走了,却又把我丢在这里。我如果不走,这件事便都栽在我一个人身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