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,为甚么没有?只因季芳自己生得太好了,虽有看得过的,那肌肤眉眼,再不能够十全。也有几个做毛遂自荐,来与他暂效鸾凤,及至交欢之际,反觉得珠玉在后,令人形秽。所以季芳鳏居数载,并无外遇。
  那时节城外有个开米店的老儿,叫做尤侍寰,年纪六十多岁,一妻一妾都亡过了,止有妾生一子,名唤瑞郎,生得眉如新月,眼似秋波,口若樱桃,腰同细柳,竟是一个绝色妇人。
  别的丰姿都还形容得出,独有那种肌肤,白到个尽头的去处,竟没有一件东西比他。雪有其白而无其腻,粉有其腻而无其光。在褓之时,人都叫他做粉孩儿。长到十四岁上,一发白里闪红,红里透白起来,真使人看见不得。
  兴化府城之东有个胜境,叫做湄洲屿,屿中有个天妃庙。
  立在庙中,可以观海,晴明之际,竟与琉球国相望。每年春间,合郡士民俱来登眺。
  那一年天妃神托梦与知府,说:“今年各处都该荒旱,因我力恳上帝,独许此郡有七分收成。”彼时田还未种,知府即得此梦,及至秋收之际,果然别府俱荒,只有兴化稍熟。知府即出告示,令百姓于天妃诞日,大兴胜会,酬他力恳上帝之功。
  到那赛会之时,只除女子不到,合郡男人,无论黄童白叟,没有一个不来。
  尤侍寰一向不放儿子出门,到这一日,也禁止不祝自己有些残疾,不能同行,叫儿子与邻家子弟做伴同去。临行千叮万嘱:“若有人骗你到冷静所在去讲闲话,你切不可听他。”
  瑞郎道:“晓得。”竟与同伴一齐去了。
  这日凡是好南风的,都预先养了三日眼睛,到此时好估承色。又有一班作孽的文人,带了文房四宝,立在总路头上,见少年经过,毕竟要盘问姓名,穷究信息,登记明白,然后远观气色,近看神情,就如相面的一般,相完了,在名字上打个暗号。
  你道是甚么原故?他因合城美少辐辏于此,要攒造一本南风册,带回去评其高下,定其等第,好出一张美童考案,就如吴下评骘妓女一般。
  尤瑞郎与同伴四五人都不满十六岁,别人都穿红着紫,打扮得妖妖娆娆;独有瑞郎家贫,无衣妆饰,又兼母服未满,浑身俱是布素。
  却也古怪,那些估承色的、定考案的,都有几分眼力,偏是那穿红着紫的,大概看看就丢过了,独有浑身布素的尤瑞郎,一千一万双眼睛都钉在他一人身上,要进不放他进,要退不放他退,扯扯拽拽,缠个不了。
  尤瑞郎来看胜会,谁想自家反做了胜会把与人看起来。等到赛会之时,挨挤上去,会又过了,只得到屿上眺望一番。
  有许多带攒盒上山的,这个扯他吃茶,那个拉他饮酒,瑞郎都谢绝了,与同伴一齐转去。
  偶然回头,只见背后有个斯文朋友,年可二十余岁,丰姿甚美,意思又来得安闲,与那扯扯拽拽的不同,跟着瑞郎一同行走。瑞郎过东,他也过东;瑞郎过西,他也过西;瑞郎小解,他也小解;瑞郎大便,他也大便,准准跟了四五个时辰,又不问一句话,瑞郎心上甚是狐疑。
  及至下山时节,走到一个崎岖所在,青苔路滑,瑞郎一脚踏去,几乎跌倒。那朋友立在身边,一把搀住道:“尤兄仔细。”
  一面相扶,一面把瑞郎的手心轻轻摸了几摸,就如搔痒的一般。
  瑞郎脸上红了又白,白了又红,白是惊白的,红是羞红的,一霎时露出许多可怜之态,对那朋友道:“若不是先生相扶,一交直滚到山下。请问尊姓大号?”那朋友将姓名说来,原来就是鳏居数载、并无外遇的许季芳。彼此各说住处,约了改日拜访。说完,瑞郎就与季芳并肩而行,直到城中分路之处,方才作别。
  瑞郎此时情窦已开,明晓得季芳是个眷恋之意,只因众人同行,不好厚那一个,所以借扶危济困之情,寓惜玉怜香之意,这种意思也难为他。莫说情意,就是容貌丰姿也都难得。今日见千见万,何曾有个强似他的?”我今生若不相处朋友就罢,若要相处朋友,除非是他,才可以身相许。”想了一会,不觉天色已晚,脱衣上床。忽然袖中掉出两件东西,拾起来看,是一条白绫汗巾,一把重金诗扇。
  你道是那里来的?原来许季芳跟他行走之时,预先捏在手里等候,要乘众人不见,投入瑞郎袖中;恰好遇着个扶跌的机会,两人袖口相对,不知不觉丢将过来,瑞郎还不知道。此时见了,比前更想得殷勤。
  却说许季芳别了瑞郎回去,如醉如痴,思想兴化府中竟有这般绝色,不枉我选择多年,“我今日搔手之时,见他微微含笑,绝无拒绝之容,要相处他,或者也还容易。只是三日一交,五日一会,只算得朋友,叫不得夫妻,定要娶他回来,做了填房,长久相依才好。况且这样异宝,谁人不起窥伺之心?纵然与我相好,也禁不得他相处别人,毕竟要使他从一而终,方才遂我大志。若是小户人家,无穿少吃的,我就好以金帛相求;万一是旧家子弟,不希罕财物的,我就无计可施了。”翻来覆去,想到天明。正在出城访问,忽有几个朋友走来道:“闻得美童的考案出来了,贴在天妃庙中,我们同去看看何如?”季芳道:“使得。”就与众人一同步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