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这鄙吝,定是个不久。我道还是一窍不通,广居厚积,所以常守贵也。一毛不拔,银脂钱血,所以常守富也。
  汉家侈金张,晋室称王谢。鄙吝不消除,允哉贤子弟。
  这王大户,也是个学文墨,学清致,学风流的。见这王勤,人儿标致,言语伶俐,举动活变,就收在书房中。叫他烹茶洗砚,闲时叫他习字摹帖,服事书房往来朋友清客。到十四五,面首儿好,也充了娈童之数。鲜衣洁食,主翁相待甚好。但只是主翁甚酷,他却多情,甚好结客。主翁知道,打骂无所不至,他却改不来。趁著人要拐他,他也拐人。遇棋客,要他教棋。遇琴客,要他教琴。写的学他写,画的学他画,唱的学他唱,识古董的,学他识古董。吃了主翁闲饭,又得闲工夫,仗着后庭,也弄有一身本事。以其所有,易其所无。
  纤指调弦,泼墨成图。养就凌霄,岂曰庸奴。
  小人有了些伎俩,他跃跃自是,也有个不能安其身之意了,偏又凑出事来。江南娘娘们极脱洒,大家闺门整肃,内外悬绝的固多。好这等寻山问水,笑谈玩耍,脱略绳墨的也有。王勤十四五小伙,人看他还是小。况且十来岁,就在内外跑动,出入也惯的。说他会得吹会得唱,还有一般几个小似他,略会吹唱的,遇时节,常常叫进里边吹唱。
  软语能膻意,柔声更 心。碧箫轻弄处,应自有知音。
  他是个聪明人儿,庞儿生得媚,袍仗儿也济楚。又看惯了这些来往子弟举止,站在人前,略弄目就有腔,低低眉就是态。吹唱到幽扬不尽处,真是新莺雏燕,引得人心俱飞。所以每到承应,们得各位娘娘赏鉴,也多得各位娘娘赏赐。这其间无情有情,他也不免揣摹道,个娘娘似个喜我,个娘娘甚是爱我,动了一点邪心。
  未必他心在,低徊我自猜。秦宫花里活,帷薄每怜才。
  不知这些大户人家,倚著有两分钱,没个不畜妾置婢。但其中或苦干大娘禁制的;或苦于同辈专宠的;或主人浓于书史,急于经营,昏于怀酌;或情分外宠,里边返不及;或质赋得柔薄,风月苦不胜;或年事高大,支给常不到。婢妾中常有虚设的。他在大家,衣丰食足,身闲心闲,春宵秋夜,那能不胡思乱想?不见可欲心不乱,看了这标致后生,有衅可乘。怕事的还恐碍著人眼,顾著后来;好事的便百计千方,且图目下。先是送目传情,还贻书赠物,后来毕竟到逾墙穴壁。在男子中几个鲁男子,女人中几个鲁共姜?男求女难,女求男易。单相思也有成时,两相思无所不就。
  无花不来蝶,何蝶不寻花。香逐轻风远,偏牵粉翅斜。
  所以大家少置妾腾,不惟惜身;严整闺门,不惟存体。这王勤在家中,竟至与主人妾勾搭上了。
  寂寞秦台上,时看赤凤来。
  若要不知,除非莫为。闺中原有一辈喜伺察的,好要寻人不是。又有一种脸儿强心儿痒,要做不做,人得头筹,心里也怏怏,忌人要害人的。况王勤还是小厮,轻浮不晓事,也不免露出些马脚,早已为主翁知道了。这主翁却也有主意,道这件事发不得,发出来关系家丑。捏做盗情,送到官府,他供出实情,也不像样。只说他将书房中玩物,屡次盗出花费,不由分说,将来打上一顿。身边还带著其妾与的香囊,穿著其妾的裤,主翁只做不见。将来锁在一间冷房,吩咐不许与他饮食,待要饿死他。
  曾得深闺著意怜,娇颦巧笑共灯前。
  寻香日作穿花蝶,吸露今为抱叶蝉。
  王勤到那房里,没有桌凳床铺,不免地下坐卧。想道,这应是事发了。我是小厮,与人混账,尚且吃打了几次。今日是他妾,怎肯甘休,这死是大分了。却喜这王勤平日做人,狡诈强狠,却只凌虐同辈的。到主人用事的人,都肯奉承,揉著就倒,都肯倾身结识。所以有人照管他,打也不甚凶,饮食明绝,暗里不绝。他又央个最厚的,里边求各位娘娘,外边求这些平日与他有些账的相公阿爹。不知他为的甚么事,这些娘娘自避嫌不说,这些相公阿爹,不过平日把他做玩具而已,有甚情谊,肯为他贴面皮?过了几日,主翁问饿得仔么了,意思望他死。其妾的又要他走,弄个没赃证,悄悄叫个心腹丫环紫荆,拿二两银子与他,道:“救你不得,与你盘缠。”关在房中,要甚盘缠,明是叫他走。王勤也省了,黑夜将房门挖去一块板,伸出手来扭去锁。自家家里人,走自家家里路,人不惊、狗不吠。只有大门上锁,他就在大门里走了出去。
  为攀上苑花,竟作丧家狗。
  夤夜去投平日爱他这几家宦家富室。不期这几家已知他行径,容留不惟体面有伤,抑且那家没有姬妾,肯引狗入寨?都拒绝不留。饭也没讨一碗,他也甚恨这些人情薄。
  朱门空遍谒,蹴断履头芒。谁作绨袍恋,徘徊落日黄。
  无可奈何,只得买了床被缛,在姑苏沿途雇船,要寻个显宦家躲雨。年纪儿青,到处有人搭伴。光得著,光人些;光不著,也被人光些。只是说起投靠,人儿聪俊,人也要他。但嫌他没些根蒂,留在家中,住了一两个月,偷了些物件逃去,何处找寻?没个收留的。每日饭店安身。会得唱,跟人去赶唱;会得写,也去与人抄书。看见人编头修脚,也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