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程,则有活切头、飞过海、假印、援纳、加纳、买缺、挖选、坐缺、养缺各项等弊。事干钱粮,上纳的有包揽、作伪、短欠、稽延之弊。买办的,领侵、冒破、拖欠之弊。尝见本色起解,比征参罚,不恕些须。及落奸解奸商之手,散若泥沙。况功令森严,本色完纳,极其苛刻。十分所收,不及一二。及至一不堪驳回,竟如沉水。茶蜡、颜料、胖衣,拖欠动至数年。买铁、买铜、硝黄,拖欠动至数万,弊窦百出。至刑名,在上则有请托贿赂;在下则有弄法侮文。都是拿讹头光棍的衣食。所以京师讹棍盛行。我想这干人,毕竟是伶俐人。不晓伶俐人,偏做得不伶俐事。人说他拿讹诈人害人,天故令他昏昏,作出杀身之事。我说这都图前忘后,见利忘害,浑不从名目结果上作想耳。
  思则愚作圣,昧则愚作狂。名洁与名污,分之只微茫。
  这人姓王,排行行四,越中人。流寓京师,人叫他小王四。他生来有一种羊肠大行的心术,假做出一种洞庭溟渤的襟怀。上交的是一辈权势监厂内官毛实,生事府卫勋戚管家;中间有一辈紧要衙门胥吏番旗;下至一干打得起枷得起、会捕风会捉影泼皮无籍。故凡遇有些痕迹的,这不消说是他口中食了。买休,则捱身打合。不买休,便首的首、证的证,不破家丧身不歇。甚至安分富民,又会借事飞扎。所以在京师出了个名,起了家。便有几个有风力的城上御史,拿他不倒。纵使拿倒要处他,只除了是圣上圣旨,其余非常大分上,毕竟弄来,脱却身去。
  噬人疑虎狡疑猱,幻出黎丘术更幽。
  纵使王章悬象魏,也看漏网出吞舟。
  家有一妻二妾,至亲有兄弟王三。倚着撰钱容易,每日闯朝窠,走院子。看见那有颜色的妇人,务要弄他到手方歇。一日打从器皿厂前行走,只见一个孩子喊:“热波波、火烧哩!”正喊时,却听得小弄内答应一声道:“卖火烧的。”这一声阿,恰似:嘤嘤花底三春鸟,惹得行人步屧迟。王四听得这声儿娇,便做意缓着步走。恰见弄尽头,掀开芦帘,走出一个女子来。恰似:
  一技红杏篱边出,招飐东风态度徐。拿着十个黄钱,递与孩子,在柳条筐子内拣了六个火烧,四个波波。这番王四却看得仔细:晓妆未整绿云松,梨蕊似,淡烟笼。眼波流玉溶溶,脸微红,不亲脂粉偏工。青青两朵出巫峰,春纤嫩,玉新砻。更长难寸减,弱且多丰。这娇容,应惹得意儿浓。右调《系裙腰》
  王四直瞧了他进去,问孩子道:“这是谁家女子?”孩子道:“是兵科写抄老陈的女儿,还没有吃茶哩。”王四道:“待咱娶来,做第三个小老婆。”着个媒妈子到他家中去说。这老陈也是南边人,家里穷,在科中替写抄度日。一妻张氏,一子陈一,年纪二十岁。也好与干光不光、糙不糙人走动。一女叫做大姐。这媒妈子走到他家,先贺喜道:“你老人家一天喜哩。这边王爷,是京师里最出名,最了得,有钱有势的。他有一位娘子,因生产瘫了,起不得床,没人掌家。他知道你家大姐生得好,又能干,特著老媳妇来相求,去做位掌家娘子。”问起详细,却是小王四。那陈一是个没见识小伙,道:“王老四是京师来得的人,咱们托着他,后边也有好处,这是使得的。”老陈道:“咱止得这一个女儿,咱正要招得个财主,一家靠他养活。”倒是张氏道:“这亲事不是一会定得的,待咱从长计议。”总是:
  袅袅女萝蔓,依附慎所择。引枝向蓬麻,窃恐中道折。
  后来访得小王四家中已有了两个妾。张氏道:“这样人,真是京花子,杨花心性。有了妻,又去娶妾。有了两个妾,又撇了娶第三个。日后再见个好的,安知不又把我大姐撇下。”故意把言辞支着,道:“我小户人家,看得一个女儿,我夫妇要靠他养老,是要寻个单头独颈人嫁他,不与人做妾。”往返也说了几次,陈家只不肯。
  肯将幽艳质,误嫁轻薄儿。
  到后来,王四道:“他既要嫁个单身,我兄弟王三,还没有妻,我娶与王三罢。”又有那闲管的,对陈家道:“这厮学骗了一个人。许了他,知道配王三,配王四?就是王三,名说兄弟,其实在他家提篮把称,小厮一般。”以此,陈家只是不允。歇了几时,凭人说合,与了一个当军的,叫做施材。家里有间房儿住,又有两间收租,两名军粮。一名自己当差操,一名每月用二钱四分,御马监买闲。一月共支两石糙米,每石卖票与人,也得八百黄钱,值银一两,尽够买煤烧,买酒喝。陈大姐嫁着他,甚是过得日子。早晨炕前种着火,砂锅里温着水。洗了脸,先买上几个火烧馍馍,或是甜浆粥,做了早饭。午间勤力得,煮锅大米或小米饭,吃两餐。不勤力得,买些面下吃。晚间买些烧刀子,有钱买鱼肉荤腥,没钱生豆腐葱蒜。几个钱油,几个钱酱醋,权且支过。终日夜不落炕坐着,也算做一双两好。
  饥有黄粱倦有毡,便于何处觅神仙。
  齐眉更是多姣女,不用神游赋洛川。
  忽一日,本管奉文,拨他昌平州到皇陵上做工。央情去,说不脱。念妻子是小男妇女,不便独居。把大姐寄居丈人家,自往做工。昌平离京六十里,一去两个月,没有信音。央人问信,有的道:“内相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