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在里面住,败落了。如今前厅后楼,改造一新。两亩田,族兄卖去,他便赎回。旧时使势陈公子,父亲死在任上。平日投献田产,准折子女,俱来告状。官讼牵连,家资销拆,反将田产卖与他,他都用重价收买。
  逆取难逆守,悖入必悖出。沧桑变须臾,贪夫可知抑。
  前时浦肫夫还是个倒转鬼,如今做了个田舍翁。
  似此年余,只见黄主事有书与张四府,道:“浦兄家室之事,年翁业已任之。前程一节,弟效一臂,可资之北来。”是黄主事为他纳监。为他寻同乡保结,为他纳银,移文本地,取里递结状,要张四府打发进京。浦肫夫美妻厚产,前池后园,尽自快活,那肯出门。如今捉猪上凳,张四府又寻了两件,合五六百金,与他安家,作路费。原先浦肫夫带顶假巾,如今真巾。前边见官府,头巾圆领,札付礼部儒士,如今的确北雍监生。
  只是黄金多,便尔头角改。何必恋寒灯,沉沧在学海。
  浦肫夫终不忘情戴家,也为戴簪援了两考,一同进京。
  到京,林黄二位,就来相见。林吉士甚言自己不曾用情。这林吉士有个至亲,做南直学院。也曾叫浦肫夫兜一名进学,肫夫将来送了戴里长次子戴缨进了学。但他的情还不尽,浦肫夫又言起前情,引戴簪见了林黄二位,二位亦加礼貌。肫夫在京盘费,在监贽仪,都出在黄主事身上。一年,二人为他讨面情,竟作历满拨历。时肫夫自与三位患难相与,荏苒早已四年。林吉士散馆,得个浙江道御史。黄主事改了吏部验封司主事。吏部官说吏部事,极是容易。两个援纳考中,浦肫夫得个县丞,戴簪得个典史。虽非紫绶金章,也是牧民父母。
  有了钱又有势,没事做不来。两个也就候选。不期林御史轮差,该是浙江。自到黄主事寓中,道:“这次担子该交与我。但我巡按浙江,不好为人讨浙江缺。这托在年翁。”那黄主事又会弄手脚,一个乌程管粮县丞,一个长兴巡捕典史。两个领了凭,拜谢黄主事出京。黄主事还为他发几封恳切书,与守巡堂尊四府。只为谊重丘山,不惜报同蛇鸟。
  离京到常州,去见张四府。张四府自他进京,也时时差人送礼照管。这次又赠他上任之费。两个到了家,少不得拜客祭祖,阔绰一阔绰,一水之地,带家眷到了任,投下荐书。吏部书,有个不奉承的么?批词便已不脱,及至林按院到,又有美差。上司知他与代巡有一脉,又加假借。两人在任,都攫了五六千金。任满,亏这三人力路,浦肫夫还做个沔阳州州同,戴簪陈州吏目。三人犹自照管不懈。倒是这两个识休咎,道:“银子擢些罢了。日日向人跪拜,倒不如冬天炉煨骨柮,白酒黄鸡;夏日绿树芰荷,青菱白藕。”都致仕回家快乐。总之杰士是个拚得。贫穷时也拚得财,得意时拚得官。两件总是个看得财轻。故浦戴皆世所难,若三君之厚报,不为过也。
第十一回 惟内惟货两存私 削禄削年双结证
  紫标黄榜便如何,富贵奚如德积多。
  衫袖几看成粉蝶,朱门每见篆旋蜗。
  一棺以外原无我,半世之间为甚他。
  笑杀守财贪不了,锱铢手底几回磨。
  人最打不破是贪利。一贪利,便只顾自己手底肥,囊中饱。便不顾体面,不顾亲知,不顾羞耻,因而不顾王法,不顾天理。在仕宦为尤甚。总是为农为商的,克剥贪求,是有限量的。到了仕宦,打骂得人,驱使得人,势做得开,露了一点贪心,便有一干来承迎勾诱,不可底止。借名巧剥,加耗增征,削高堆,重纸赎。明里鞭敲得来固恶,暗中高下染指最凶。节礼,生辰礼,犀杯金爵、彩轴锦屏、古画古瓶、名帖名玩,他岂甘心馈遗,毕竟明送暗取。
  馈赆朝朝进,鞭笞日日闻。坐交闾阎下,十室九如焚。
  这却也出乎不得已。一戴纱帽,坐一日堂,便坐派一日银子。捐俸积谷,助饷助工,买马进家资,一献两献。我看一个穷书生,家徒四壁,叫他何处将来?如今人才离有司,便奏疏骂不肖有司,剥民贿赂,送程送赆,买荐买升。我请问他,平日真断绝往来,考满考选,不去求同乡,求治下,送书帕么?但只是与其得罪士庶,无宁得罪要津。与其抱歉衾影,无宁抱歉礼节。赠送不妨稍薄,若污我名节,去博人好,着甚来由。况说及肥家,这天公最巧。如《唐书》所纪,阴间有掠剩使,夺人余财。丞相李峤贫,张说富。僧人道:“张相公是无厌鬼王,冥府有十大铁炉,铸他横财。”这都阴有主持。
  贫富皆悬造物,谁去拙窘巧盈。智者会须任运,从他坎止流行。
  明朝曾有一御史,对门生道:银财有分限,不可妄得。我曾出巡云南,夜在官署,觉神思不宁,寝不成寐。我祝道:“此地莫非有冤欲告乎?”恍惚有一金甲神人在前,说:“公有银千两在此,特来相告。”我道:“在何处?”答云:“在公座边砖下。”我去了公座发砖,果有银二十锭,计千金。我道:“如何得家去?”神人曰:“但写乡贯姓名,及所住地方,当为致之。”我依言书毕,置银上,覆以砖。后巡历将完,一丁忧同年来见,为一知县求荐,四百金,各得二百。我坚辞不受。同年道:“你不收,怕你忘却。必须你收,我始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