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内里瞧看。行到万岁山小殿里,上面止放得一张龙床。他走倦了,竟自自在在在上边坐下,道:“我们自有金台银台,莲花宝座,那有些座?但只是天为世上生灵,把我降下来,不久也强要坐了。”
  鹪鹩占高枝,井鲋游瑶池。所处叹非据,狂夫无远思。
  这些内臣道:“但愿佛爷居宝位,奴婢也似登极乐世界了。”坐了一会,出皇城。见的没个说他不该,还道果是他有天子福分,平人也折死了,以此越加敬信。那李子龙与黑山、杨道仙三个商议道:“里应外合,两件事缺一不可。
  里边有了这些内臣,外边倚著真定各处。这些豪杰也太隔远,还须京城得个武官,与这些京军相扶才好。”想得个羽林百户朱广,是鲍石的亲;小旗王原,是郑忠的亲;央他二人说他入伙。这两个果来拜在门下,许临时备约人相应。
  簪缨世沐恩,披沥须当存。何事甘从逆,贻殃及后昆。
  其时,有个御马监太监韦含,虽不在司礼监,却也最近圣上,有权势,有家事。鲍石原是他门下人。韦含偶然感了些病,鲍石为他向李子龙寻些符水去,与他疗病,不期好了,那太监甚感激子龙,拿些钱来相谢,还置酒请他。见他一表人材,甚是欢喜,彼此也就往来。杨道仙道:“好了。这人来,有钱有势,我们事业,大半靠他了。但这个人,他平日晓些道理,做事不盂浪。若把这个事与他说,是个谋反,他怎肯做。况我们图著富贵,他富已富了,贵已贵了,怎做这险事?若一个不从,露机,为害非小。这须用计取他。”黑山道:“杨爷,你最有计较,还是你定下个策来。”杨道仙想了一会,道:“有了。他有个兄弟韦喜韦老二,这人是个鲁人,最与鲍石相好。他有个女儿十六岁,向来是韦大监养在身边,要与他寻亲。但这边文墨的是秀才,他都不肯与中贵人结婚。武官是勋戚,也多不愿。其余商人富户,大监也不肯。太监前见李大哥人材出众,甚是敬重。如今用著鲍石,先说了韦老二,后说太监。倘事得成,是他亲戚,休戚相关,不怕他不依。”李子龙道:“若是娶妻,怕不是我们上师行径。”黑山说:“我们自有话动他。”
  自拟郦食其,摔舌下齐域。岂虑有中变,延颈入鼎烹。
  恰是鲍石走来见杨道仙,道:“韦公公甚是敬重上师,道他不是凡相。”黑山道:“这事全亏公公。”杨道仙道:“只近日有些古怪。上师道‘皇帝甚么好做,做时惹烦恼’,有个厌的意思。我们国公侯伯,到手快了,他若翩然去了,我们的事,都弄不成。我想钱财服玩,他道身外之物,全不在心,吊他不住。做了皇帝,也要皇后,三宫六院,咱待把女色去留他。娼妓是邪淫了,他必不肯。除非为他娶个正宫,这须得一个有福气女子,还要得个做得皇亲国戚的人家。咱没个儿女秧儿,亲戚中也没有好的,所以著忙。”鲍石道:“上师是个佛,怎要嫂子?”黑山道:“当日鸠摩罗什,是个古佛。西秦王曾送他十个宫女,一幸生二子,这有故事的。”鲍石道:“这等韦老公倒有个侄女儿,咱曾见来,生得极有福相。老公他重上师的,咱先见老二讲过,教他对老公说成这亲罢。”
  小鸟图附凤,鲂鲤冀乘龙。准拟茅檐下,辉辉烛影红。
  黑山道:“韦老公虽重上师,我们向来事,却不可与他说。只说上师这贵相,他日老公略扶他一扶,文官也做得个卿衔的中书,武官也定是个锦衣指挥。这样讲罢。”鲍石道:“咱依著你说。”韦老二道:“咱要凭老公。”向老公说时,那老公倒也不同他来历,道:“这人也好个人品,凭著咱,也不少他这顶纱帽。我侄女儿也大了,咱也不论财礼了与他罢。”还拨与他东华门外一所宅子,千金妆奁,择日做了亲。
  蒹葭折随流,泛泛自来往。何期芙蓉花,荏苒许相傍。
  先前在杨道仙家,也还是个来历不明流棍,如今是个太监亲戚。每日里高头大马,巍中阔服,呼奴使婢,与人往来。我想一介小人,穷得做和尚游方,无室无家,如今有了妻,又有钱财使用,可以止足收手。但他要歇,这些图富贵的不肯歇。这个要引人来拜投,那个要勾人来人伙。那个没餍足的肚肠又痒痒,想著猴鸡之年,也不肯谢绝这干人。所以这事渐已昭彰了。其时,有个锦衣卫校尉孙贤,与著一个穷军甘孝相邻。这穷军委是穷的利害,常时与妻子忍饿。妻子的爆怨,他道:“罢呀。再捱半年三个月,跟他跑一跑,博得个百户做,一个正七品俸,也够你我消受。还耐一耐罢。”孙贤听了,第二日对著他道:“老甘有甚好处,也契带一契带咱。”这甘孝道:“爷挈带得咱,咱有甚挛带爷。”孙贤道:“哥,船多不碍港。若咱得了好处,不忘你老人家。”晓得这人是好酒的,晚间买了三分烧刀子,二分牛肉,请他吃,要他指引。他吃了几钟酒,便指天划他说:“咱挈带不得你,这边有个李上师,他挚带得你。好歹明日领你去,拜在他门下,包你有好处。”
  酒自外入,机由内泄。悔从醒生,驷不及舌。
  次日,孙贤来寻。这甘孝合口不来、诱约了几日,只得领他去见。磕了头,设誓道:“同心合力,辅助上师,救拔生灵,并无退悔。如有二念,飞剑分身,全家殄灭。”孙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