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一张缩进去了。”吴学周还抵死的相赖。那人说:“脱不了你也只有一个老婆子,又没有甚么的姣妻嫩妾,说我强奸不成!”一边说,一边竟自闯将进去。
吴学周慌了手脚,狠命拉他不住。那人走进家去叫了两声,那有儿子答应,说道:“这也古怪!我明明白白看见他张了一张,缩进来了,怎又没了踪影?”东看西看。吴学周说:“人家也有里外,我看你寻不出儿子来怎样结局!”只见吴学周的老婆挠了个头,乱砍了个髻,叉了一条裤子,侣在门后边筛糠抖战,灶前锅里煮的热气腾腾,扑鼻腥气。那人掀开锅盖,满满的一锅人肉。吴学周强说:“我适间打了一只狗煮在锅内,怎么是人?”那人撩起来说:“谁家的狗也是人手人脚?”又撩了一撩,说道:“连人头也有了!”嚷得那别的学生都赶了进去。那人搜了一搜,他的儿子的衣裳鞋袜,并前向不见的那三四个的衣掌,都尽数搜出。叫了地方拴了这两个雌雄妖怪,拿了那颗煮热的人头,同到县里审问。
原来他不曾久于教学,自从荒了年,他说:“这样凶年,人家都没有力量读书,可惜误了人家子弟。我不论束修有无,但肯来读书的,只管来从。成就了英才,又好自己温习书旨。”有这等爱便宜的人家,把儿子都送到他的虎口。但是学生有那先一个到书房的,只除非是疥头疮肚羸瘦伶仃的,这倒是个长命的物件;若是肥泽有肉的孩子,头一个到的,哄他进去,两口子用一条绳套在那学生项上,一边一个紧拽,登时勒死,卸剥衣裳煮吃。吃完了,又是一个。带这一个孩子,接连就是四人。
县官取了口词明白,拿到市口,两口子每人打了四十板,分付叫不要打死,拖到城外壕边丢弃。这饥民跟了无数的出去,趁活时节霎时割得罄净。如此等事,难道也还不算古来的奇闻?
这些孽种,那未荒以前,作得那恶无所不至,遭了这样奇荒,不惟不悔罪思过,更要与天作起对来。其实这样魔头,一发把天混沌混沌叫他尽数遭了灰劫,更待十二万年,从新天开地辟,另生出些好人来,也未为不可。谁知那天地的心肠就如人家的父母一样,有那样歪憋儿子,分明是一世不成人的,他那指望他做好人改过的心肠,到底不死,还要指望有甚么好名师将他教诲转来,所以又差了两尊慈悲菩萨变生了凡人,又来救度这些凶星恶曜:一位是守道副使李粹然,是河南怀庆府河内县人,丙辰进士;一个是巡按御史,那个巡按叫杨无山,湖广常德府武陵县人,辛未进士。这两位菩萨,且不必说他那洁己爱民忘家为国的好处,单只说他那救荒的善政。
那李粹然先在地方把他的赎银搜括了个罄净,把衙内的几副酒器杯盘,多的两条银带,都拿来煎化了赈济贫民。但贫民就是大海一般,一把消撒在里面,那里去显?四关厢立了四个保婴局,每局里养了十数个妇人,凡是道路上有弃撩的孩子,都拾了送与那局内的妇人收养。每月与他粮食二斗,按月支给;从八月里起,直到次年五月麦熟的时候才止。不止一处,他道属十三州县,处处皆是,只是多少不等。这也实实的救活了千数孩提。
那按院从八月初一到了地方,见了这个景象,说:“这秋成的时候尚且如此,若到了冬春,这些饥民若不设法救济,必定半个不存。”也是把那纸赎搜括得罄尽,将自己的公费都捐出来放在里边,前院裁汰了许多承差,他开了一个恩,叫他每名纳银五十两,准他复役。共是二十名,捐了一千两。共凑了三千五百两银子,差了中军承差分头往那收熟的地方籴了五百石米来。
这杨代巡从九月二十四日起,预先叫乡约地方报了贫民的姓名,登了册籍,方才把四城四厢分为八日,逐日自己亲到那里,逐名覆审,给了吃粥的信票,以十月初一日为始,到次年二月终为止。又有那二百多名贫生,也要入在饥民队里吃粥。按院说:“士民岂可没有分别?”将四门贫士另在儒学设立粥厂,专待那些贫生。四门的粥厂又分男女两处,收拾得甚有条理。
可恨有一个为富不仁的光棍,叫是薛崇礼,家中开了一个杂粮铺,又贩官盐,不止中人之产,叫他老婆同他两个都出来冒领粥票,被乡约举首出来,发县审究,拟了有力杖罪,呈说解院。杨按院免了他罪,责罚了他三石小米,添了赈饥。
这一日一顿稀粥,若说要饱,怎得能够?但一日有这一顿稀粥吃在肚里,便可以不死。又在那各寺庙里收拾了暖房,夜晚安顿那没有家室的穷人。得他这样搭救,方才存剩了十分中两分的孑遗。
那按院他原籍湖广的地方,天气和暖,交了正月,过了二月以后,麦子也将熟了,满地都有野菜,尽就可以度日。他把这北边山东的地方也只当是他那湖广,所以要从三月初一停了煮粥,自己也便于二月初六出巡去了。
那绣江县官想道:“这北边的三月正是那青黄不接的时候。正吃了这五个月粥,忽然止住,野外又无青草,树头尚无新叶,可惜把按院这一段功德泯没了!但库中久不征了,钱粮分文也不能设处,尚有守道存养弃孩剩的十四两银,盐院赈济贫生剩的十三两银,刑厅捐助的二十两银,自己设处了二十两银,共有六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