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童山人递了一个通家门下晚生辞谢全帖,又封了一封春线,下注“计一百条”,内面写道:“此物不能耐久,止可随合随用。”晁大舍收了,回说:“明午还要饯行。二十二日吉辰,出行极妙。”即差人下了请帖,又请禹明吾相陪。至期赴席,散了。
二十二日早辰,晁大舍要封五两药金,三两赆仪,送与童山人去。珍哥说道:“你每次大的去处不算,只在小的去处算计。一个走百家门串乡宦宅的个山人,你多送他点子,也好叫他扬名。那五两是还他的药钱,算不得数的。止三两银子,怎么拿的出手?”晁大舍道:“禹明吾还只叫我送他一两银子,我如今加两倍。”珍哥道:“休要听他,人是自己做,加十倍也不多。光银子也不好意思的,倒象是赏人的一般。你依我说,封上六两折仪,寻上一匹衣着机纱,一双鞋,一双绫袜,十把金扇,这还成个意思的。”晁大舍笑道:“我就依卿所奏!这是算着贵人的命了!”
写了礼帖,差人送了过去。童山人感激不尽,禹明吾也甚是光采,自己又过来千恩万谢的,方才作别,约道:“过日遇便,还来奉望。”禹明吾又落后指着晁大舍笑道:“这情管是小珍的手段,你平日虽是大铺腾,也还到不的这们阔绰。”晁大舍道:“这样人就象媒婆子似的,咱不打发他个喜欢,叫他到处去破败咱?”禹明吾道:“他指望你有二两银子送他就满足他的愿了,实不敢指望你送他这们些。”晁大舍还让禹明吾厅上坐的,禹明吾说:“我到家陪他吃饭,打发他起身。”拱了拱手,去了。
晁大舍从此也就收拾行李,油轿帏,做箱架,买驮轿与养娘丫头坐,要算计将京中买与计氏的那顶二号官轿,另做油绢帏幔与珍哥坐,从新叫匠人收拾;又看定了二月初十日起身;又写了二十四个长骡,自武城到华亭,每头二两五钱银,立了文约,与三两定钱;又每日将各庄事件交付看庄人役。跟去家人并养娘丫头的衣服,还有那日打围做下的,不必再为料理。那时也将正月尽了,看定初二吉辰,差人到雍山庄上迎取《金刚经》进城。
不料初四日饭后,雍山庄上几个庄户慌慌张张跑来报道:“昨夜二更天气,不知甚么缘故,庄上前后火起,厅房楼屋,草垛廪仓,烧成一片白地。掀天的大风,人又拯救不得。火烧到别家,随即折回,并不曾延烧别处。”晁大舍听了,明知道是取了《金刚经》进城,所以狐精敢于下手,叫了几声苦,只得将来报的庄客麻犯了一顿。进去与珍哥说知。想起公公梦中言语,益发害怕起来。
真是“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”,珍哥从去打围一月之前,便就不来洗换了,却有了五个月身孕。童山人送了许多线,虽是叫你缝联,你也还该慢慢做些针黹才是。谁知他不惜劳碌,把五个月胎气动了。听说庄上失了火,未免也唬了一跳,到了初六日午后,觉得腰肚有些酸疼,渐渐疼得紧了。疼到初七日黎明,疼个不住,小产下一个女儿。此时珍哥才交十九岁,头次生产,血流个不住,人也昏晕去了。等他醒了转来,慢慢的调理倒也是不妨的。晁大舍看了道:“是个八百两银子铸的银人,岂是小可!”急火一般,差人去将杨古月请来诊视。
杨古月名虽是个医官,原不过是个名色而已,何尝见甚么《素问》、《难经》,晓得甚么王叔和《脉诀》!若说别的症候,除了伤寒,也都还似没眼先生上钟楼——瞎撞!这个妇人生产,只隔着一层鬼门关,这只脚跨出去就是死,缩得进来就是生,岂容得庸医尝试的?南门外有个专门妇人科姓萧的,却不去请他,单单请了一个杨古月胡治!这个杨古月,你也该自己忖量一忖量,这个小产的生死是间不容发的,岂是你撞太岁的时候?他心里说:“这有甚干系,小产不过是气血虚了,‘十全大补汤’一帖下去,补旺了气血,自然好了。况我运气好的时节,凭他怎么歪打,只是正着。”他又尝与人说道:“我行医有独得之妙,真是约言不烦:治那富翁子弟,只是消食清火为主,治那姬妾多的人,凭他甚么病,只上十全大补为主;治那贫贱的人,只是开郁顺气为主。这是一条正经大路,怕他岔去那里不成?”所以治珍哥的小产,也是一帖“十全大补”兼“归脾汤”,加一钱六分人参,吃将下去。
谁知那杨古月的时运也就不能替他帮助了!将恶路补住不行,头疼壮热,腹胀如鼓,气喘如牛,把一个画生般的美人只要死,不求生了!晁大舍慌了手脚,岳庙求签、王府前演禽打卦、叫瞎子算命、请巫婆跳神、请磕竹的来磕竹、请圆光的圆光,城隍斋念保安经、许愿心、许叫佛、许拜斗三年、许穿单五载,又要割股煎药,慌成一块。倒还幸得对门禹明吾看见,问知所以,走过来看望,晁大舍备道了所以。禹明吾说道:“杨古月原不能妇女科。你放着南关里萧北川专门妇女科不去请他,以致误事。你如今即刻备马,着人搬他去!”禹明吾仰起头看了看,道:“这时候,只怕他往醉乡去了。”差家人李成名备了一匹马,飞也似去了。
这萧北川治疗胎前产后,真是手到病除。经他治的,一百个极少也活九十九人。只是有件毛病不好:往人家去,未曾看病,先要吃酒,掇了个酒杯,再也不肯进去诊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