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,又淘了无数的气,他不肯去,晁夫人千哄万哄的去了。从此每日晚间挨抹到三四更才去,没等到五更就往晁夫人屋里来脚头一觉,成了旧规。晁夫人心里疼的慌,说道:“你听我说,别要这们晚去早来的。我等你媳妇儿过了对月,我把这重里间替你拾掇拾掇,你合媳妇儿来住,我合你姐可在这外间里守着你。”
晁梁喜的那嘴裂的再合不上来。没等对月,他催着晁夫人把那里间重糊了仰尘,糊了墙,绿纱糊了窗户,支了万字藤簟凉床、天蓝冰纱帐子,单等过了对月就要来住。春莺说:“只怕他娘子嫌不方便不肯来。”晁夫人道:“咱别管他;他叫咱替他收拾房,咱就替他收拾。等他媳妇儿不肯来,他就没的说了。”谁知他娘子知道收拾了房,更是喜欢,说道:“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娘母子丢在一座房里,自家住着也放心么?清早黑夜守着些儿好。”
到了五月十五,姜小姐回去娘家,只住三四日就来了,与晁梁都搬到里间里来,早起后晌,都在晁夫人脚头睡会子才去,每宿合媳妇都还到晁夫人炕前看一两遭。若看外边,真象两个吃奶的孩子,不知背后怎么成精作怪,那姜小姐渐渐的皮困眼涩,手脚懒抬,干呕恶心,怕吃饭,只好吃酸。晁夫人知道是有喜事,叫了静业阉陈姑子讽诵五千卷《白衣观音经》,又许与白衣大士挂袍。光阴迅速,不觉又是次年四月十五日辰时,去昨年毕姻的日子整整一年,生了一个白胖旺跳的娃娃。喜的晁夫人绕屋里打磨磨,姜夫人也喜不自胜。
晁夫人赏了徐老娘一两银,一匹红潞绸;姜夫人也赏了一匹红刘绢,一两银。那徐老娘把脸沉沉的,让他递酒,也没大肯吃,他要辞了回去。约他十七日早来洗三,他说:“那昝俺婆婆来收生相公时,落草头一日,晁奶奶赏的是二两银,一匹红缎,还有一两六的一对银花。我到十七来与小相公洗三,晁奶奶,你还照着俺婆婆的数儿赏我。”晁夫人道:“这们十七八年了亏你还记着,我就不记得了。”春莺说:“我倒还记的,你说的一点不差。你可不记的那昝没有姜奶奶的赏哩?”徐老娘说:“你禁的我这点造化么?”晁夫人说:“这是小事。难得姜奶奶得了外孙,我得了孙子。我任从折损了甚么,我情管打发的你喜欢。”徐老娘方回嗔作喜,去了。
转眼十七,三朝之期,姜夫人带了家人姜朝娘子来与娃娃开口,徐老娘也老早的来了。姜晁两门亲戚,来送粥米的,如流水一般。晁夫人叫了许多厨子,多设酒席管待内外宾朋;又着各庄上各蒸馍馍三石,每个用面半斤,舍与僧道贫人。徐老娘将娃娃洗过了三,那堂客们各有添盆喜钱,不必细说。照依晁梁那时旧例,赏了徐老娘五两银子、两匹罗、一连首帕、四条手巾;放在盆里的二两银、三钱金子。姜夫人放在盆里的一两银,两个妗子每人五钱。临后姜夫人又是二两银、两个头机首帕,二位妗子每人又是五钱银。徐老娘抱着孩子,请进姜副使合姜大舅姜二舅看外甥。姜副使爷儿三个甚是喜欢,姜副使又赏了老娘婆银一两,二位舅各赏了五钱。徐老娘抱了娃娃进去,姜副使请晁夫人相见道喜。晁夫人叫中堂设座,出见献茶,央姜副使与娃娃起名。姜副使命名“全哥”,晁夫人谢了。吃过了茶,晁梁让到前厅上坐。姜副使点的戏是《冯商四德记》。
一个道士领过了斋供,说道:“扰了施主厚斋,无可答报。我有一个好方相送:你可将娃娃断下的脐带,用新瓦两片合住,用炭火煅炼存性,减半加入上好明净朱砂,研为细未,用川芎、当归、甘草各一钱,煎为浓汁,将药未陆续调搽乳上,待小儿咽下,以尽为度;大便黄黑极臭稠屎,浑身发出红点,一生不出痘疹,即出亦至轻。”晁夫人依他修合煅过的脐带,称重三分五厘,加了一分七厘朱砂,都与他陆续吃了,果如道士所言,发了一身红点。后来小全哥生了三个痘儿。这是后话。
再说晁、姜二位夫人差了媒婆各处雇觅奶子,急不能得;姜小姐又不会看孩子,每日都是姜朝媳妇帮贴,又甚不方便。一个媒婆老张领了一个媳妇子来,年纪约有二十多岁,黄白净儿,暴暴的两个眼,模样也不丑,只是带着一段凶相,胸膛上两个鼓膨的奶,身上衣服也不甚褴褛,小小的缠着两只脚儿,怀里抱着个够三四个月的女儿,他说汉子编鬏髻,做梳妆,他与婆婆合气,要与婆婆分开另住,他汉子又不依他,赌气的要舍了孩子与人家做奶母,就是五年为满也罢,要等的他婆婆死了方才回去。晁夫人不待价寻他,将言语支开他去了。
老张又自家回来说道:“晁奶奶寻奶子这们紧,再有象这婆娘爽俐干净,又年小,又好奶,又不丑,情管奶的哥哥也标致。奶奶不要他,是嫌他怎么?”晁夫人道:“一个躲婆婆的人,这还是人哩!叫孩子吃他奶!这不消提他,你与我快着另寻,我重谢你。”老张去了。到了次日,姜夫人教人领了两个奶子来与晁夫人看。一个:
婀娜来从道士处,未洗铅妆,绿鬓犹黄,突腮凹脸鼻无梁。
问道是何方娇婧?家住前冈,母在邻庄,烂柯人是妾儿郎。
——右调《丑奴儿令》
那一个:
面傅瓜儿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