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是个有见识的,只在珍哥口里取了口辞,岂不真切?果被他哄了。叫上张瑞风审问,他支吾不说,套上夹棍,招称:“九年前一个季典史,叫是季逢春,每日下监,见珍哥标致,叫出他一个门馆先生沈相公到监里与小珍哥宿歇,又叫出一个家人媳妇到监伏事。一日,女监里失了火,那家人媳妇烧杀了,小珍哥趁着救火人乱,季典史就乘空把他转出去了。那烧杀的家人媳妇就顶了小珍哥的尸首,尸亲领出去埋了。后来季典史没了官回家,小珍哥不肯同去,留下小的家里。这是实情。”小珍哥绰了张瑞风的口气,跟了回话,再不倒口。
县官据了口辞,申了合干上司,行文到季典史原籍陕西宝鸡县提取季典史并沈相公、烧死媳妇子的本夫。这季典史家事极贫,年也甚老。那有甚么沈相公、家人娘子的夫主?本处官府追求不出,只得将季典史解到山东。
季典史极力辩洗,经了多少问官,后经了一个本府军厅同知,才问出真情,方与这季典史申了冤枉:审得张瑞风自从珍哥进监,他倚恃刑房书办,垂涎珍哥姿色,便要谋奸。只因晁源见在,一惧晁源势力,不敢下手;一因晁源馈送甚厚,不好负心。后晁源已死,又因晁源家人晁住时常进监与珍哥奸宿,张瑞风将晁住挟制殴打,将珍哥上柙凌虐,珍哥随与张瑞风通奸情厚。珍哥在监内,晁源在日,原有两个丫头并晁住媳妇在监伏事。晁源死了,晁源母晁宜人将丫头媳妇俱叫出监去。张瑞风随买了一个算卦的程捉鳖老婆吃醉了酒,睡熟的珍哥炕上,放起火来,将程捉鳖老婆烧死在内。珍哥戴了帽子,穿了坐马,着了快鞋,张瑞风合三个禁子做了一路,羽翼了珍哥,趁着救火走出,藏在张瑞风家内。张瑞风要瞒人耳目,故意往临清走了一遭,只说娶了一个妾。报了珍哥烧死,尸亲领出葬埋。天网不疏,致被捉获。申明了上司。
季典史完得官司,因年老辛苦,又缺盘费,又少人服事,衣食不敷,得病身死。还亏了几个旧时衙役攒了几两银子与他盛殓,送了他棺木还乡。张瑞风问了斩罪,三个禁子都问了徒罪,程捉鳖坐了知情,也问了绞罪,由县解府,由府解道。张瑞风合珍哥各人六十板,程捉鳖合三个禁子每人四十板。过了两日,张瑞风棒血攻心死了。又过了一日,程捉鳖也死了。那日珍哥打得止剩了一口气,万无生理,谁知他过了一月,复旧如初。
晁夫人闻知此事,不胜骇异,也绝没人去管他。有人叫晁夫人把程捉鳖的老婆掘了出来。晁夫人道:“人家多有舍义冢舍棺木的,既是埋了,况又不在自己地内,掘他怎么。”
珍哥这事传了开去,做了山东的一件奇闻。珍哥此番入监,晁家断了供给,张瑞风又被打死,只得仰给囚粮,苟延残命,衣服蓝缕,形容枯槁。谁知这八百两银子聘的美人狼籍得也只合寻常囚犯一般!第二年,按院按监本县,报了文册,临期送审。珍哥身边一文也无,又没有了往时的姿色可以动人怜受,这路上的饭食头口何以支持?审录必定要打,打了如何将养?把一个生龙活虎倚了家主欺凌嫡室的心性也消磨得尽净。无计可施,只得央了一个禁子走到晁家门上,寻见了晁凤,叫他转央晁夫人看晁源的情分,着个人照管审录。
晁夫人道:“我也只说这块臭肉,天老爷已是消灭了,谁想过了这们几年,从新又钻出来臭这世界!我不往家里揽这堆臭屎!我已是给他出过殡埋过他了,他又出世待怎么!谁去照管他!晁凤,你要房钱去,凑二两银子你送给他,叫他拿着来回盘缠。你再回他:‘这往后也过不出好日子来了,还活着指望甚么呢?趁着有奶奶,只怕还有人妆裹你;若再没了奶奶,谁还认的你哩?这去审录,说甚么不打四五十板子,这是活着好么?’”
晁凤问住房子的人家要了二两银,到了监里。见了珍哥,穿着一条半新不旧的蓝布裤,白布膝裤子,象地皮似的,两根泥条裹脚,青布鞋,上穿着一领蓝补丁小布衫,黄瘦的脸,蓬着头,见了晁凤,哭的不知怎么样的,说:“我待怎么,可也看死的你大爷分上!奶奶就下的这们狠,通也就不理我一理儿!”
晁凤说:“你别怪奶奶;你干出甚么好事替奶奶挂牌扁哩,指望奶奶理你?那年烧杀的说是你,奶奶买的杉木合的材,买的坟地,请了僧人念的经;二叔还持服领斋。谁都想便宜了别人!后来又钻出这们等的!这是二两银子,奶奶叫送与你来回盘缠。奶奶说:往后的日子也没有甚么好过的了,叫你自己想哩。”珍哥接了银子只是哭,又问:“晁住这贼忘恩负义的强人在那里哩?”晁凤说:“管坟上庄子的不是他么?吃的象个肥贼是的!”珍哥哭着骂道:“我待不见那忘八羔子哩!事到其间,我也不昧阴了。你大爷在日,我就合他好。如今就一点情分儿也没了,影儿也不来傍傍!怕牢瘟染上他呀?”
晁凤道:“你可别怪他。从那一年惹了祸出来,奶奶说过,他再到这监里来,奶奶待拧折他腿哩!”珍哥说:“他就这们听奶奶说?奶奶就每日的跟着他哩?你替我上覆奶奶:你说我只没的甚么补报奶奶,明日不发解,后日准起解呀,要是审录打不杀回来,这天渐渐的冷上来了,是百的望奶奶扎刮扎刮我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