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料理个棺木。老婆子待要把那住房当了与人,人都知他是个绝户老婆,他那些族人不可轻惹,没人来揽帐。渐渐的那尸首臭街烂巷,走路的人合那四邻八舍,薰得恶心掩鼻,无般不咒骂的。后来直待传到晁夫人耳内,叫晁凤与他三两二钱银,买了一个松板棺材,里外都替他灰布得坚固,叫人替他入了殓,挂了桶门幡,叫了六个和尚念了一日经,停放了三日,仍邀了合族的人与他送殡。那抬材掘墓,上下使用,都是晁夫人,也大约费了七两银子。出殡回来,众人又要分他的房屋地土。议将晁夫人原先的五十亩地仍归还晁夫人管业(管理产业;管理事务。),将晁思才自己置添的地与那城里宅都卖了,众人均分;还坐那出殡买材的七两银子补足还晁夫人原数。
晁夫人道:“你们都分的净了,这个老婆子放在那里安插?”众人齐说:“老七在世,专好主张卖人的老婆。晁近仁的媳妇子也是半世的人了,也逼着他改嫁。虽是晁无晏顶了缸,那个不是他的主意?他又没有儿女,又没有着己的亲人,就使有地有房,也是不能守的,叫他寻一个老头子跟了人去。”晁思才老婆道:“我今年六、七十的人,两根毛也都白了,谁家少人发送,叫我去挡凶哩?你众人既是分了我的房产,说不的众人轮流养活着我。”晁夫人道:“这们个待死的老婆子,谁肯寻他?你们叫他嫁人!你们既要分了他的房业,说不的要轮流替着养活。”晁无逸道:“俺众人分了他这点子,就要养活他,他得了晁无晏的全分家事,一个六七岁的孩子,他还要摆制杀他哩!这养活他还是小事,谁家那不出两碗稀饭与他吃?这们个搅家不良、挑三豁四、丈二长的舌头,谁家着的他罢?三奶奶,你是个极好的善人,人都说你是成佛作祖的,再有待族人厚的似你老人家么?你说你敢招架他不?家有贤妻,男儿不遭横祸哩。汉子们外头干那伤天害理的事,做家里老婆的人清早后晌的劝着些,难说道不听?老七还没等怎么样的,挑唆到头里!可说我也不是个好人,亏不尽俺那老婆肯苦口的劝我。那会子听着也难受,过后寻思着,有意思多着哩。这养活的活,在别人跟前说,我是断不依的!”晁夫人笑道:“打仔你媳妇儿教你养活他可哩,你没的也不听?”晁无逸道:“他劝的有理才听;要没有理,可难道也听他罢?”
后来晁思才这老婆无处投奔,人人都不敢招架他。晁夫人想那晁无逸评论的一点不差;若叫他到家,不消几日便搬挑的叫你嫡庶不和、母子相怨、上下离心、家翻宅乱。又不忍教他恁般流落,只得叫看雍山庄的吴学颜与他收拾了一坐独院的房;每月与他一斗五升米,五升绿豆、一斗麦子,按月支给;园里的菜,场里的柴火,任他足用。吴学颜一一遵命,不敢怠慢。晁夫人合该少欠他的恩债,足足的养了十二年。他还对着雍山庄上的人说道:他的地土连晁夫人也分了他的五十亩,他吃的都是他自己的东西。后来老病善终,晁梁都遵了母命以礼殡埋,开了晁思才的坟茔合葬。这许多年来方结局了晁无晏的孽帐,族人已觉得有好几分清净安宁,谁知待不多时又有晁思才朝露之庆。当是晁家应转远,天教族蠹一时亡。
第五十八回 多心妇属垣着耳 淡嘴汉圈眼游营

南园红瘦绿肥时,风乍暖,晚霞垂。鱼鲜蟹热酒初酾,招剧饮,把
尊移。 传杯直到醉如泥,相浪谑,怕谁知?不料美人窗外听,来梦
里,画双眉。
——右调《醉红妆》
再说薛家小冬哥看定了日子,要娶狄家巧姐过门。狄员外紧着制办妆奁散碎物件。巧姐自己也会动手,调羹又极是体贴,老狄婆子不过是使口而已,倒也不甚操心。其余衣服首饰之类,听了调羹的条陈,俱托了舅舅相栋宇家打造裁制。相栋宇的夫人又都是大有意思的人,免了狄员外许多的照管。
一日,相栋宇使了儿子相于廷来与他姑娘商量事体。又因薛素姐合了两场大气,每日吵闹不止,狄婆子不由得别着暗恼,手脚一日重如一日。相于廷因此也要来看望姑娘。来到,见了狄员外夫妇,说完了正经的话,相于廷要别了回去。狄员外道:“你且别去。你哥我指使做甚么去了,也待回来的时节。今日咱家烧新烧酒哩,我今又买了几个螃蟹,又买了两个新到的活洛鱼,咱再叫他拍椿芽,畦里寻蒜苔去,再着人去请了你爹来,咱爷儿四个在葡萄架底下尝酒。再把你姑娘也抬了他去,叫他听着咱说话,看着咱可吃酒。”相于廷说:“俺爹还等着我回话哩。我到家再来罢。”老狄婆子道:“你姑夫留你,住下罢。你爹待不来哩么?”相于廷便就住下。狄希陈也回来了。狄员外叫他到园内葡萄架下看着叫人收拾;又叫调羹做鱼炒蟹,理料晌饭;又着人去请相栋宇。
将次近午,调羹的鱼也做完,螃蟹都剁成了块,使油酱豆粉拿了等吃时现炒;又剁下馅子等着烙盒子饼,煮了绿豆撩水饭。诸事完备,小菜果碟都已摆在石桌上面,只单等相栋宇不来,一连请了好几遍。狄周回说:“大舅家里陪着学里门子吃酒哩,打发门子去了才来。”相于廷说:“门子下来是有甚事?待我回家看看去。”狄员外道:“不消去,情管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