差应捕番役,私下拷打的服了,方才见官,问那凌迟砍剁的大罪。那阴司的阎王,如遇那阳世间有等忠臣孝子、义夫烈妇、尚义有德的好人,敬差金童玉女持了幢幡宝盖,沙泥铺路,金玉打桥,就如阳世间府县正官备了官衔名启,自己登门请那有德的大宾赴那乡饮酒礼的一样。拘那无善无恶的平人,不过差个阴间过阴的无常到他家叫他一声,他自然依限来见,不消费力。如拘唤那等差不多的恶人,便要使那牛头马面,如阳间差探马的一般。若是那一样打爷骂娘的逆子、打翁骂婆的恶妇、欺君盗国的奸臣、凌虐丈夫的妻妾、忘恩背主的奴婢、恃宠欺嫡的小老婆、倚官害民的衙役、使凉水拔肉菜的厨子:这几样人,阴间看他就如阳世间的响马强盗一样,方才差了神鹰急脚,带了本家的家亲,下了天罗地网,取了本宅的宅神土地甘结,预先着落停当,再行年月日时功曹,复将他恶迹申报,方才拿到酆都岂捣磨研,油炸锯解,遍下十八层地狱,永世不得人身。所以这神鹰急脚,不到那一万分恶贯满盈,不轻易差遣。这是人世间几可里没有的事。咱明水镇这家子,却是怎么来,就致的阎王这们大怒哩?”素姐听说,把这样一个曹操般的恶物,唬得溺了一被褥的骚尿,问说:“不知犯了这们大罪,尚有甚么本事可以救的?”白姑子道:“这除非是观音菩萨的力量,将了药师王佛的宝经,与阎王面前极力申救,或者也还可救度。但只要那本人在菩萨面前,着实的忏悔,虔诚立誓,改革前非,自己料得是那一件得罪,便在那一件上痛改,以后再不要重犯,这才做得那忏罪消灾的功德哩。”
白姑子一边说,一边要起来回去。素姐道:“你且请坐,还有话哩。你头里说的那些罪恶,不知也有轻重么?难道都是一样的?”白姑子道:“我说的那许多罪恶,原不是说一个人身上的;若是一个人身上犯这们些天条,还等到如今哩!像那为子的单重在那打爹骂娘,为媳妇的单重在打翁骂婆,为妻的单重在凌虐丈夫,为臣的单重在欺君盗国:只犯此一件,那阴司便不相饶。”素姐又问:“人犯了这等大罪,必定要差神鹰,却是怎说?”白姑子道:“那阳间的强贼恶盗,必定差那应捕番役,却是那应捕番役惯能降那强贼恶盗;那强贼恶盗到了应捕番役的手里,他使那铁棍,一顿把那强贼恶盗的两个臂膀打却折了,方才叫他动不得手,然后拷问。这强魂恶鬼,那牛头见了他,那牛头跪着,只递降书;那马面见了他,那马面倒头就递降表;因那牛头马面不敢拿他,所以专差那神鹰急脚擒拿。那神鹰急脚只在那强魂恶鬼的头上旋绕着飞,得空先把那强眼用那鹰嘴啄瞎,临时叫他一点不能看见,方叫那牛头马面一齐上前,套枷上肘,才得拿他到阴司受罪。情管那家子必定有一个人害眼疼的,这拿的就是他;但只是咱这地方没有这们恶人。狄大嫂,你实合我说,是谁家?”
素姐唬得战兢兢的道:“实不敢相瞒,就是俺这家里。昨日清早,我到后边解手,门已关了;及至回来,开进门去,从房里一个大们子鹞鹰照着我劈面一翅膀,飞了出去,我如今这两个眼珠子就象被人挖去的一般疼。白师父,你好歹快寻门路救我,我恩有重报。”白姑子道:“好俺嫂子!你不早合我说,哄的我把话都说尽了,可是叫你见怪。这事也不一律,若是大嫂,情管没帐。久闻的狄大嫂甚是贤德,孝顺翁婆,爱敬丈夫,和睦乡里,怎么得遭这们显报?只怕还为别人。”
素姐说道:“我自己忖量,也不该遭这等的事,我又没甚么不孝顺公婆。那昝俺婆婆没了,瞒不的你,我没替他戴白髻、穿孝衣么?就是在汉子身上有些差池,也不过是管教他管教,这没的就是甚么大罪不成?既是天老爷没眼偏心,可是说那庙里没有屈死的鬼哩?白师父,你只是寻法救我便是。”白姑子道:“你既是叫我救你,我也不敢虚套子哄你。你这罪过犯的较重大些,光止念经拜忏当不的甚么事。就象阳间的人犯下那死罪不赦的天条,那差不多的分上,按捺不下来,务必要寻那当道显要的分上才好。你这个得请十位女僧,七昼夜捧诵药师佛老爷的宝经一万卷。你自己心里一些的恶念不生,斋戎沐浴,不住声昼夜七日念‘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’,念一声佛,磕一个头;完了七昼夜功德,还得请下观音奶奶来,面问他讨个下落,阎王依与不依,再好安插。”
素姐说:“就依白师父所说。可在那里设坛?”白姑子道:“只得就在咱家设坛才好,或在前边厅房里边,或就在这天井里搭棚也可,却早起后晌吃斋吃茶,添香点烛的多也方便。”素姐说:“在我家里倒也便易,只是俺公公那老獾叨的咕咕哝哝,我受不的他琐碎。不然就在你那莲华庵倒也方便,就在佛爷殿上,那样省事。”白姑子道:“这也可以。你再自己算计。我且回庵去,明日再来合你商量建醮的日子,请的师父,定的经数。”说着,作别起身。素姐仍叫薛三省媳妇跟了白姑子,又叫了个觅汉点着火把,狄希陈也同着送了白姑子家去。
白姑子夜间一宿不曾合眼,碌碌动算计起发骗钱。次早起来,净洗了面,细细的搽了粉,用靛花擦了头,绵胭脂擦了嘴,戴了一顶青纬罗瓢帽,穿了一件栗色春罗道袍,天蓝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