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把拦住不叫咱做。为甚么我见他跑得可怜拉拉的,我只不替他说呢?后来我见他骑上骡子,原来是刘嫂替他说了分上。”素姐道:“我五更起来梳了头,央刘嫂子做个明府,我就拜二位为师。我只一到家就送上二十两银子,一分也不敢短少。”老侯两个唯唯从命。
素姐睡到五更,他比众人更是早起。狄希陈已先伺侯。素姐梳洗已完,老侯婆两个也都收拾完备。把老侯两个让到上面,两把椅子坐着,素姐在下面四双八拜,叩了一十六个响头。老侯两个端然坐受。与众人叙了师弟师兄,大家叙了年齿,行礼相见。
狄希陈在旁呆呆的看,不知是甚么原故。素姐道:“我已拜了二位师父做了徒弟,我的师父就是你的师父一般,你也过来与二位师父磕个头儿。”老侯两个道:“要不是教中的人,这可不敢受礼。”狄希陈本待不过来磕头,只因不敢违拗了素姐,只得走到下面磕了四个头。这两个老歪辣半拉半受的罢了。素姐从此赶着老侯叫“侯师父”,老张叫“张师父”。这两个道婆当面叫素姐是“徒弟”,对着人叫是“狄家的徒弟”;赶着狄希陈当面叫“狄相公”,对着人称是“狄徒弟的女婿”。
素姐因与那些会友认了同门,又同走了许多路,渐渐熟识。也没有甚么杨尚书宅里的奶奶,都是杨尚书家的佃户客家;也没有甚么孟奶奶、耿奶奶,或原是孟家满出的奶子与或是耿家嫁出去的丫头;倒只有素姐是人家的个正气娘子。素姐甘心为伍,倒也绝无鄙薄之心。
又行了一日,走了一百里路,宿在弯德地方。脱不了还是下店安驾,宣偈号佛,不必絮烦。再说又走了数十里,经过火炉地方。这火炉街排门挨户都是卖油炸果子的人家。大凡香客经过,各店里的过卖,都乱烘烘跑到街心,把那香头的驴子狠命的拉住,往里让吃果子,希图卖钱。那可厌的情状,就如北京东江米巷那些卖褐子毡条的陕西人一般;又象北京西瓦厂墙底下的妓者一般,往街里死活拖人。素姐这一伙人刚从那里走过,一伙走塘的过卖,虎也似跑将出来,不当不正把老侯两道的驴子许多人拉住,乱往家里争夺,都说:“新出锅滚热的果子,纯香油炸的,又香又脆,请到里边用一个儿。这到店里还有老大一日里,看饿着了身子。”老侯两道说:“多谢罢。俺才从弯德吃了饭起身,还要赶早到店里报名雇轿子哩。”再三不住,只得放行去了。
素姐初次烧香,不知但凡过客都是这等强抗,抗的你吃了他的,按着数儿别钱。素姐只见各店里的人都攒拢了拉那老侯两道,只道都是认得他的,问道:“这些开店的都与二位师傅相识么?怎么这等固让哩?”老侯两个顺口应道:“这些人家都是俺两个的徒弟,大家这等争着请我进去,我们怎能遍到?只得都不进去罢了。”
行到泰安州教场内,有旧时下过的熟店宋魁吾家差得人在那里等候香客。看见老侯两个领了许多社友来到,宋魁吾差的人远远认得,欢天喜地的,飞跑迎将上来,拉住老侯两个的头口,说道:“主人家差俺等了几日了,只不见来,想是十五日起身呀?路上没着雨么?你老人家这向身上安呀?”一直牵了他驴,众人跟着到了店里。宋魁吾看见,拿出店家胁肩谄笑的态度迎将出来,说些不由衷的寒温说话。洗脸吃茶,报名雇驴轿、号佛宣经,先都到天齐庙游玩参拜,回店吃了晚饭。睡到三更,大家起来梳洗完毕,烧香号佛过了,然后大众一齐吃饭。老侯两个看着一行人众各各的上了山轿,老侯两人方才上轿押后。那一路讨钱的、拨龟的、舍路灯的,都有灯火,所以沿路如同白昼一般。
素姐生在薛教授深闺之内,嫁在狄门富厚之家,起晚睡早,出入暖轿安车;如今乍跟了这一群坐不得筵席打得柴的婆娘,起了半夜,眼还不曾醒的伶俐,饱饱的吃那一肚割生割硬的大米干饭、半生半熟的咸面馍馍、不干不净的兀秃素菜,坐着抖成一块半截没踏脚的柳木椅子的山轿,抬不到红门,头晕的眼花撩乱,恶心呕吐。起先吐的,不过是那半夜起来吃的那些羹馔佳肴;后来吐的,都是那焦黄的屎水,臭气熏人。抖的那光头蓬松四垂,吐的那粉面菜叶般青黄二色。
老侯与众人道:“这是年小的人心不虔诚,奶奶拿着了。”那刘嫂子道:“我前日见他降那汉子,叫他汉子替他牵着驴跑,我就说他不是个良才。果不其然,惹的奶奶计较。咱这们些人只有这一个叫奶奶心里不受用,咱大家脸上都没光采。”老侯两个说:“他既是知不道好歹,惹得奶奶心里不自在,咱没的看得上么?说不的咱大家替他告饶。”那别会里烧香的人成千成万,围的封皮不透,乱说奶奶捆住人了,乱问道:“这是那里的香头?为怎么来,奶奶就下狠的计较呢?”又有的说:“看这位香头还年小着哩,看身上穿的这们齐整,一定是个大主子。”同会的人答应道:“这是明水狄家媳妇,狄贡生娘子。这旁里跟着的不是狄相公么?”转看的人,你一言,我一语,都乱讲说。
素姐焦黄的个脸,搭拉着头,坐在地上,一来听人讲说得紧,二来下了轿子,坐在地上歇了一会,那头晕恶心渐渐止了许多。素姐听不上那屄声嗓气,“咄”的一声,喝道:“一个人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