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多少两。不怕他!察院老爷极喜人说实话的。”
童奶奶道:“这诉状可叫谁写?”单完道:“别的没有,要写状子的多。一个赵哑子写的极好,得五钱银给他。狄爷,你早些去,我合你寻他。你要自己去,他见你村村的,多问你要钱。”童奶奶道:“这状还得小女自己递么?”惠希仁道:“姑娘且不消出去,叫狄爷递上就罢了。明日递了诉状,后日准出来,大后日出了票,咱次日就合他见,早完下事来伶俐。天也忒晚了,有灯笼借个我们去罢。”童奶奶道:“夜深凉快,二位爷多请钟儿,我叫人点灯笼送二位爷去。”单完道:“罢,我们自己走好。都是同路,省得管家自己回来不好走。这两日好不夜紧哩。”各人分手相别。
狄希陈到家,笑道:“天,天!俺明水人还嫌我刁钻古怪,来到北京城,显的我是傻子了。天下有这们个傻子?你们公道说说。”童奶奶道:“不傻也有些呆呆的。咱且商量个光景,倒也是有人照管了,只是衙门里边官的心性,一时的喜怒,咱怎么拿得定?姑娘又没见过官,怎么说的过这两个光棍?别要叫孩子吃了亏,疼杀我不打紧,你还要做官,只怕体面不好看呀!放着他相大爷这们个名进士,见做着部属,他不为嫂子,可也为他哥呀。他没的好问咱要钱?极该央他央,求他出个字儿。咱有这个墙壁,合他见官,可也胆壮些;要不,这肚里先害了怕,话还说的滑溜哩么?”
狄希陈道:“姥姥,你叫我不拘使多少银子,我也依,你指与我,叫我不拘寻谁的分上,我也依,我可不能求俺这个兄弟。我实怕他合大妗子笑话。敢说:‘你为家里的不贤会,专替你招灾惹祸的,你躲到京里来另寻贤德的过好日子;如今贤惠的越发逼的丫头吊杀了。’我受不的他这笑话。”
寄姐道:“罢么,我妈!你好似这们等的!自作自受!谁叫我逼死他前世的娘来!他有不恨我的,肯替我寻分上?叫他使了这们些银子,他还疼不过哩,又叫他再寻分上使钱?不妨事,我也想来:丫头是自家吊杀的,我又没动手打杀他。就说我打杀了他,可也得捡出伤来,才好叫我替他偿命。要捡不出伤来,破着拶一拶,再不,再撺一二百撺,浑深也饶了我。我只当发了个昏,遭了个劫。昨日生小京哥,差一点儿没疼过去了,我只当又生个孩子。使过他的钱,一个一个的记着,我了了官司,我往芦沟桥窝子上搭个棚,舍上我的身子,零碎挣了来还他,料着我也还挣了钱来。只怕我还勾了他的,我还报报娘的恩哩。”
童奶奶道:“罢,怪丫头!污邪了胡说的甚么!”寄姐道:“我见我的妈这们求他,我要这们赌赌气呢!”童奶奶道:“别胡说!这也不是甚么赌气的话。好人有做这个的么?”狄希陈道:“一个丫头生生的逼杀了,受气使钱,我哼也没敢哼声,姥姥叫央他相大叔,我说的,他合大妗子笑话,咱另寻分上,这有甚么伤着你来?就说出这们的话!”寄姐又待言语,童奶奶喝道:“罢,都不许再说闲话!三四更天了,快些睡觉,早起来。他姑爷还要往察院前写状递上哩。”方才各人闭口收拾。
刚只合了眼,童奶奶合调羹已先起来,点上灯。调羹包的扁食,通开炉子,炖滚了水,等狄希陈梳洗完了才下。打发狄希陈吃完了饭,汗巾里包着银子,小选子跟着,夹着小帽,青衣裳,安排诉状,走到南城察院门口,寻了一会,只见惠希仁合单完远远的走来作揖谢扰,不必细说。惠希仁道:“单老哥,你陪狄爷去写状罢,我还做些别的。递状时还等我到,好大家照管照管狄爷。”
单完同狄希陈专寻赵哑子,只见赵哑子住的所在,同单完合狄希陈寻到他家。赵哑子正在门前闲站,望着单完领着个戴巾的来到,晓得是央他写状。但狄希陈见赵哑子相貌不扬,心里想道:“难道这样人,心中果有甚么识见,写得出甚么动人的状来?是写的不好,岂不误了正事?”把单完悄地的拉到门外,问道:“这人果然写得状好?不致误事才好。”单完道:“这是我从小同窗的兄弟,原是大有根基的子孙,说起来,当今皇帝都还合他有亲。饱饱的一肚才学,顺天府考了几遍童生,只是命运不好,百当没得进学。若论他本事,命运好时,连举人进士也都中了,还在这里写状哩!因他肚里有些本事,所以朋友们赠了他一只《西江月》。我念与你听,你就见得我话不虚传。待我念来:
广读“赵钱孙李”,多描“天地玄黄”。一篇文字两三行,情愿弃 儒写状。铺纸惯能说谎,挥毫便是刁言。常常激怒问词官,拿责代书廿 板。
狄希陈道:“这便极好,无刁不成状哩!能放刁撒谎,这官司便就赢他。”二人翻身进内,各在板登上坐下。单完道:“这是山东狄爷,是吏部候选府经历,央你写张诉状。你用心给他写写,不可潦草了。狄爷,你说与他情节。”狄希陈道:“在下原籍大明国南赡部洲山东等处承宣布政使司济南府绣江县人;家住离城四十里明水镇;家父姓狄,名宗羽,号宾梁;先母相氏,就是现任工部主事相于廷的姑娘。……”单完截住话问道:“这狄爷不合相爷是姑表兄弟么?”狄希陈道:“他是舅舅之子,我是姑姑之儿,正是姑表,实不相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