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;到如今成了鼻衄的锢疾,按了日子举发。怎还讥诮得老爷?就是军厅的胡爷,也常是被奶奶打得没处逃避,蓬了头,赤着脚,出到堂上坐着。粮厅童爷的奶奶更是利害,童爷躲在堂上,奶奶也就赶出堂来便要行法教诲。书办、门子、快手、皂隶,跪了满满的两丹墀,替童爷讨饶,看了众人分上,方得饶免。衙役有犯事的,童爷待要责他几下,他还禀道:‘某月某日,奶奶在堂上要责罚老爷,也亏小的们再三与老爷哀告,乞念微功,姑恕这次。’童爷也只得将就罢了。老爷虽是有些惧内,又不曾被奶奶打破鼻子,又不曾被奶奶打出堂上,又不求衙役代说人情,怎么到还笑话的老爷?”吴推官道:“此等的事,我如何倒不曾闻见!若知道他们这等一般,适间为甚么受他们狨气!”医官道:“老爷察盘考审,多在外,少在内,以此不知。”吴推官道是感激那个医人,后来有人要谋替他的缺,吴推官做了主,不曾被人夺去。此是后事。
当时考察完毕,吴推官道:“今日之事,本厅与诸公都是同调。”真是:临行不用多嘱咐,看来都是会中人。
第九十二回 义徒从厚待师母 逆妇假手杀亲儿

衰世人情薄似霜,谁将师母待如娘?日日三餐供饮食,年年四季换衣裳。
费物周贫兼养老,用钱出殡且奔丧。只嫌蔑义狼心妇,诈索铜钱自杀郎。
武城县有个秀才,姓陈,名六吉,取与不苟,行动有常。因他凡事执板,狷介忤俗,邑中的轻薄后生都以怪物名之。别无田产,单以教书为事,家计极是萧条。所有应得贽礼束修,绝不与人争长竞短,挈少论多;与那生徒相与,就如父子一般。那个陈师娘更是个贤达妇人,待那徒弟就如自家儿子也没有这般疼爱。严冬雪雨的时节,恐怕学生触了寒冷,鞋上蹈了污泥,或煮上一大锅小米稀粥,或做上一大锅浑酒。遇着没有甚么的时节,买上四五文钱的生姜,煮上一大壶滚水,留那些学生吃饮。衣裳有抓破的,当时与他补缉;在绽裂的,当时与他缝联。又不肯姑息,任从学生们顽耍荒业。先生不在,这师娘拿些生活,坐在先生公座上边,替先生权印,管得学生们牢牢的坐定读书。又怕学生们久读伤气,读了一会,许静坐歇息片时。北方的先生肯把这样情义相待学生的,也只有陈先生一个,其实又得贤师母之力居多。先年晁源曾跟他受业。晁思孝是个浑帐不识好歹的老儿,晁夫人却是这陈师娘的同调,二贤相遇,臭味自投。原是通家,只因内眷相处,愈加稠密。
当初晁思孝做秀才时候,自顾不暇,那有甚么从厚的节礼到那先生。就是束修的常例,也是三停不满二分。陈先生也绝不曾开口。后来晁思孝做了官,晁源做了公子,陈先生的年纪喜得一年长似一年。谁知先生一日一日长来,学生倒要一日一日的小去。学生小去便也罢了,又谁知学生既小,束修也就不多。当时的学生,“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。”尽成个意思。后来那冠者五六人,有改了业的,有另从了师去的,止剩了童子六七人而已。北边的学贶甚是荒凉,除那宦家富室,每月出得一钱束修,便是极有体面。若是以下人家,一月出五分的,还叫是中等。多有每月三十文铜钱,比比皆是。于是这陈先生的度日甚是艰难。
晁源处在富贵之地,若肯略施周济,不过九牛去了一毛,有何难处?他那靡丽熏心的时节,还那里想起有这个失时没势、残年衰朽的师傅师娘!远远的撇撩在九霄云外去了。亲受业的徒弟尚然如此,那徒弟的父亲,更自不消提起。只有晁夫人是个不肯忘旧、念人好处的人,凡是便人回家,不是二两,就是一两,再少也是五钱,分外还有布匹鞋面、针头线脑之类。除非没有便人才罢,如有便人,再没有一遭空过。好年成时候,小米、绿豆,每石不过五六钱银,寄得五钱银子,也就可以买米一石,就有好几时吃去。源源相接,得晁夫人这个救星,年来不致饥寒。晁夫人回家,与陈师娘朝夕相处,早晚送柴送米,更是不消提起。晁梁长了六岁,要延师训蒙。晁夫人重那陈先生方正孤介,又高年老成,决意请他教习晁梁,收拾了家中书舍,连陈师娘俱一处同居。也不曾讲论束修,晁夫人没有不从厚之理。
原来陈先生有一男一女,那儿子已长成四十多岁,百伶百俐,无所无知,“子曰”“诗云”亦颇通晓;更有人所难及的一般好处,是教训父母,倒也不肯姑息,把爹娘推两个跟斗,时常打几下子,遇衣夺衣,遇食夺食。后又生了儿子,渐渐长大,做了帮手,越发苦的老两口子没有个地缝可钻。陈先生年渐高大,那有精神气力合他抵斗,只得要寻思退步,避他的凶锋。问晁夫人要了几两银子,在“酆都县枉死城”东买了一间松木盖的板屋,移到那坡里居住,省了这儿子的作践。
陈先生的女儿,嫁的是个兵房书手,家中过活,亦是浓济而已。虽料得其兄不能养母,也为母亲身边也还有攒下的几两银子,晁夫人与做的几件衣裳,用不尽的几石粮食,可以养他的余年。谁想这陈师娘的公子,比他妹子更是聪明,看得事透,认的钱真,说道:“妇人‘有夫从夫,无夫从子’。放着我如此顶天立地的长男,那里用你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