寝食俱废。小姐恐母亲过于悲苦,十分担忧,只得放开怀抱,倒把好言安慰。不一日,已是纳彩吉期。冯畏天清早过来料理回聘待媒,悬红结彩,好不热闹。夫人只是坐在房中对着小姐啼哭。畏天差丫环妇女,请夫人看礼。再三再四,夫人那里肯出去。畏天自来陪笑相劝,只得勉强去看。畏天指着礼物,啧啧赞赏道:“嫂嫂,那人家行礼委实阔绰,这副主婚礼,是与我的,我自收了。这些聘金缎头钗环花朵之类,俱该嫂嫂收去。”夫人道:“既是叔叔做主,俱是叔叔收去罢。”畏天笑道:“嫂嫂也落得不费心。也罢,都在我身上,少一缺二我做叔叔的陪赠些也罢了,总是侄女面上。”一头说,一头收拾。叫家人一股儿搬去,只剩下彩缎花朵,叫待月收进。小姐眼儿也不睬。畏天一朝大获,甚是得意,就替憨哥定亲行聘,攀了城内一个财主叫李兆卿。这是后话。
  且表程公子行了聘,安心乐意,择日娶亲。那石秀甫赚了一桩银子,正项谢媒与份外酬劳,约有百金。一日持了迎娶吉期过来,夫人痛割五内,忧伤过度,病卧牀褥。小姐只是好言劝解而已,时常默默踌躇。想了一回,对母亲附耳低言说一回,又与奶娘附耳说一回。三人说说笑笑,连待月也不知就理。暗想道,“我只道小姐真正怨恨这头亲事,原来假撇清目。今要出嫁了,夫人干落落替他气出病来,小姐倒欢天喜地。人家说得不差,养女儿是没用的。”又自己想道,小姐出嫁少不得我是个随嫁。前日那黄嘴鸟儿,衔牌算命的,说我命中该配个富贵公子。难道随小姐去.把我做个偏房不成?一头想,一头笑道,“啐1想这样梦里儿的事。”只听得小姐一声叫唤,断了想头,答应去了。光阴迅速,不觉已是出阁日子。畏天买了几件现成嫁妆,草草备办去了。这日带着憨哥来送姐姐上轿。畏天见夫人小姐并无半句闲话,倒觉和顺了些,心上欢喜不题。
  且说程公子那日坟上见了小姐,神魂飘荡,梦寐妄想,巴到今日。他的快心乐意,那里形容得尽。只是大开筵席,广集亲朋。真个是:
  重门挂彩满堂红,
  只闻鼓乐天仙降。
  那些亲朋交头接耳说道:“受了一场大辱,费了一桩银子,亲眼看得中意,不知怎样一个绝色的哩。”石秀甫与范云臣跑得汗流浃背,好不趋奉献功。只听得爆竹连声,鼓乐喧天,一片声花轿临门了。先是掌礼的诗句连篇,请出新人。男妇挨挤争看月里嫦娥,天仙降凡。那新人头上兜着锦绣大红袱子,那里看得着。那些人只要望一望形影儿,也是难得的了。有的说:“走得不袅娜,只怕金头银,横长竖的哩。”有的说:“这几步,那里便见得。”有的说:“也有小脚的,走来极是平稳。”众丛中唧唧哝哝,说说笑笑。那边拜堂完事,迎入洞房合卺。礼毕,新郎未免要陪客饮酒。想道:“见时满身素缟,尚且娇媚出群,今夜靓妆艳服,不知怎生如花似玉的美貌哩。”摹想情深,不消说得。这些宾朋胡乱贺他几杯酒,那老成的便起身散了。程公子到房中见新人低头坐着。程公子满面笑容道:“夫人请睡罢。”只是低头不语。附近身侧,把手搂肩道:“美人不要害羞。”一头说,一头俯首下去一看,立起身来。又把前日所见的容貌,摸拟一回。又低头一看,不觉心上疑惑。转身来把灯火一照,挈起裙儿,把金莲一看,吃了一吓。大惊小怪喊将起来道;“不好了1不好了!”往外乱跑,一身欲火化作冰口而已。
  费尽千方百计。
  巴得洞房花烛,
  谁知两个新人,
  一样号啕大哭.
  
  








第十二回 巧姻缘李代桃僵 空算计人谋天夺


  月被云欺,花遭风妒,教谁特地来相护?层层奸计不容情,刚刚留下相逢路。一腔奸梦,黄莺惊破,从前谋算徒辜负。虽然人事巧安排,大都天意亲吩咐。
  右调《踏莎行》
  话说程公子受了一场殴辱,送了无数赀财,娶一个看中意的美人为室,〔指〕望洞房花烛,跨凤乘鸾,一生得意的事。那知到手时,虽不至如嫫姆,已大远于西子。当夜就发挥道:“你不是冯小姐,你是何人?谁做下这奸计调换锦包?”那新人也不软弱,变起脸来嚷道:“呀!什么小姐大姐,锦包不锦包。你是缙绅子弟,我是宦家小姐,明媒正娶,六礼成就,各从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今夜花烛合卺,正期百年谐老,成家立业。我又不是瞎眼折脚,败坏不良,这样大惊小怪,成什么规:矩,什么体面?”气得程公子有苦莫诉,有屈难伸,捶胸顿足,号啕大哭起来。吓得丫环妇女,个个躲避开去。正是;
  狂蜂浪蝶惯贪花,
  花好何心引蜂蝶,
  蜂蝶但思花可贪,
  孰知花里有差别。
  却说那些女眷们,正在内房闲话,揣摩这对新人必定分外恩爱。只听得新房中一声喧嚷,那程夫人也顾不得路黑难行,一径跑过去。有几个不关己的女眷,慢慢的张灯,一路笑说道:“想是今夜先放个下马威哩!”走到房中,但见程公子哭得话